凝望北疆（九）——那拉提草原

凝望北疆（九）——那拉提草原

天还没亮呢就要赶路，我们虽然拖家带口但还是起的很早。第一个到达大厅。过了一会儿导游才下来，看到我们，关切的问我吃早饭了没有。我说不吃了。她说那怎么行呢，昨晚你都没下来吃饭，早饭再不吃的话哪有能量啊。带着孩子那么累。上去吃一点吧。这家酒店的早饭还是不错的。我听从了她的建议带着孩子们上楼吃早饭。

的确不错。韭菜盒子，包子，面包，牛奶，酸奶之类的都有。环境也很不错。我只喝了两杯牛奶就下楼了。孩子们刚睡醒也没胃口，无精打采的。

今天要去的是那拉提草原。坐火车来回青海的火车上我们也见过草原，所以内心并没有多么向往。况且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坚持了那么多天，身体估计超负荷了，意志虽然没被打垮，但也摇摇欲坠了。这个时候真的是被一口仙气吊着呢。

众生皆苦。我也不例外。然而我固执的相信吃苦是为了收获幸福。所以每一次出发，每一次旅途我都认为是人生的历练。每当内心强烈要求放弃的时候，我都会咬咬牙坚持了下来。妇女情怀也有文艺有诗，谁知生活把我打造成了钢铁战士。

去年夏天开车去青海湖。那是我第一次开车上高速，第一次用手机导航。第一天早上出发，本来可以直接上高速我却兜兜转转上了319国道。到了德令哈，在巴音河边想到海子的诗——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抒情。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我想象不出当时诗人在遥远的戈壁在夜色笼罩的荒凉的城里有怎样的思考。想起姐姐时忧郁的眼神里是否也会流出一丝温情。那温柔的火苗是不是闪烁不停，最后熄灭了呢。他也许沿着巴音河畔散步，神色凝重，像一匹瘦马，缓缓前行。时不时驻足。想到浩瀚无垠的宇宙，也想到沧海一粟的自己。

有时我也会想到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经历的事遇到的人。所有的一切出现在生命只为给我一些教训一些指引，让我在坠入谷底时还能舔舐着伤口，再次归来。所有的倾诉都过于苍白无力，所有的沉默洞悉了我的痛楚。静默是一股巨大的暗流，把我的呐喊卷入其中，到了后来我竟什么也吼不出来。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看着有人接了放学的孩子一路笑谈，看着抱孩子的夫妻逗引着怀里的孩子笑的满脸灿烂，看着闺蜜们走出商场，手里拎着手提袋满载而归。是啊，我渴望他们的小小幸福。就像小时候羡慕别人家炒菜放了肉，同学爷爷给她从外地带回来的醉枣。我坐在车里伸开胳膊交叉在胸前抱了抱自己。然后哭得昏天黑地。这是我坦然面对自己的时刻，无助，孤独，脆弱。每次都是在哭过之后才体味出，原来所谓的成熟就是把所有的委屈痛苦都设置成了静音模式。即使内心再焦灼愤怒，也不会发在朋友圈昭告天下，你渐渐理解了一些事情，无心理会也不想责难。无论怎样疲惫，哄孩子睡觉前还不忘温柔的说晚安。

巴音河灯光闪烁，然而繁华尽处总有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双阴郁的眼睛，盯着我，我转过身，泪眼朦胧。

去青海湖的路上我有些不安。紧紧抓着方向盘的手丝毫不敢开小差，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对面钻上来的车，脚下也紧绷着弦，老妈心吊起来，不敢让孩子大声说话。怕我分神。

从互助到西宁的时候导航发生错误，我开着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地上坑坑洼洼，车子上下颠簸，胃里翻江倒海。好不容易转到高速上结果前方出了事故道路阻断了。只好跟着一群车队走小路。下马路的时候有一个接近垂直的坡，只能小心翼翼地挪下去。刚开了没多久，小路也行不通了还好掉头回去。上坡的时候接近180度，那么陡的坡我还是很恐惧的。一直在加油门，怕卡在坡上更为麻烦。车子喘了巨大的一口气，终于颤颤巍巍地爬到马路上。车厢里满满的，烧了胶皮的味道。最后一天从西宁赶回格尔木，除了在日月山停留了一会儿，其他时间都在开车，七八个小时奔波终于到达终点。坚持到家我才感觉我的腰一直挺着，快要断了的节奏。

是的，每一次看似说走就走的洒脱背后其实是无尽的心酸。白天圣斗士一样打拼的时候丝毫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晚上夜深人静才能体会那些痛楚，隐隐地发散蔓延开来。有些心疼自己，静静地，泪流满面。

去草原的中途大巴车停在路边休息。哥哥跳到水渠的另一边采了两朵淡蓝色的小花递给我，妹妹也来凑热闹，一把夺过一朵，很是霸道。另一朵野花就在我的指间，抖着羸弱的身躯，为我倾其一世容颜。如此娇小可怜。我不禁悲痛于和它一样命运的弱势群体。原本它可以在水渠边享受着雨水的滋润，呼吸着野外新鲜的空气，与旁边的玉米秸秆聊天，如此惬意安详的度过它的一生。可是现在呢，一个顽皮的孩子也许是出于取悦母亲的好意不经意间就把它的生命之光熄灭了。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当孩子再去采花的时候，我果断的阻止了。

我们先去的空中草原。区间车又开始盘山而过。我和孩子百无聊赖。老爸老妈却讨论的热闹无比。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止不住对劳动的热爱。他们以自己多年劳作的经验判断山谷里的草肯定比山上的要厚一些。山上的草略显单薄。在做出这么肯定的判断之后又开始研究他们怎么除草的。是有除草机么，也没见有机械化的东西啊。是用镰刀么像我们割麦子一样可是明明看着那人离草好远的样子。他们异常执着的带着问题认真观察得到确凿证据后发表了结论:他们用的是长柄的大镰刀。

是的，他们时刻改不了对劳动的关注。劳动是刻在他们灵魂上的烙印。他们目睹了祖辈们在田间辛劳的工作，为养家糊口披星戴月的生产。一辈子和庄稼打交道。春种秋收，除草提苗，比对自己的孩子还用心，比对神灵还虔诚。土地就是生命。到了他们这一代也逃脱不了父辈的命运。他们洒下的热血和汗水是浇灌土地的营养，他们弓起的背是是耕地的犁铧，他们的双脚像庄稼的根，一直伸到肥沃的土地里去，他们收获劳动的果实，其实是在汲取着土地的能量。土地是最善良无私的母亲，任凭人们怎样索取它都倾其所有，毫无怨言。

故乡的土地上生长着庄稼。新疆的草原上放牧着牛羊。然而我喜欢的还是草原上的马。是那种剽悍的，健硕的，有风骨的，有灵魂的。它不像牛羊一样安于平淡，即使吃草也是为了积蓄能量，总要奔腾起来去寻找自己的梦之国度。它们是有追求的马。心之所向，也许在地球的另一端，没法想象的遥远。不管年龄几何，只要心里有向往的地方，就不会是极度孤独的。

到达空中草原大家匆忙地自费去看雪山。我们没报名。毕竟昆仑六月雪也是我们大青海的特色景观啊。天天在家在办公室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雪山，白茫茫一片。对于雪山早已司空见惯。提到格尔木，因为在此居住了十年，心里还是有一种故乡的情怀。很多次带着父母孩子去昆仑山口，在昆仑圣泉装满几桶清冽甘甜的泉水，在无极龙凤宫孩子们乖巧的磕头，虽然什么都不了解，但一脸虔诚。道长拿了一个贡品盘子里的桃子放到孩子手里，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慈爱的摸摸孩子头。我们走出来，香火缭绕，玉山沉寂。人是多么可怜的动物。馨香祝祷，是把未知的危机和内心的不安安放在神灵那里聊以自慰。格尔木是除了故乡外我生活最多的地方。我喜欢这里是因为它不聒噪不拥挤不繁华，问道昆仑山，寻水三江源，万山之祖，仙风道骨，高风亮节的样子。

不去雪山，但可以拥抱草原。哥哥撒开腿在辽阔的草地上飞驰。一条清澈的河流永不停歇地流淌。他跳上小河里的一块空地。如果不是因为河水太凉，估计他会跳到里面洗个澡呢。他是热爱自然的，追逐一切天然的美景，渴盼着和它们联系在一起。我喜欢他陶醉的样子，欢快的样子。的确，大自然能给人们灵感，愉悦，诗意。多么幸福。

在广场的另一侧哥哥发现了新大陆。所以接下来的场景是孩子们穿着租来的哈萨克族的民族衣服坐了羊拉的车。那些羊角上装饰得五颜六色的，后面拉着像毡房样式的车厢。车上安放着座椅。哥哥喜欢弯弯角的羊，结果梦想成真，心满意足。羊儿们本来可以安逸的在草地上吃草，结果被拉来取悦孩子们。心里指不定有多不情愿呢。

广场上热闹起来。哈萨克族的帅哥靓女们在热情洋溢的歌舞表演。很难想象他们是多么热爱生活才能迸发出这样的力量，去歌颂生活。在他们眼里没有世俗的纷扰没有利益的牵绊，没有忧愁没有烦恼，他们把生活的点滴融入歌舞，唱出来跳出来。歌声嘹亮舞蹈奔放，这些源于辽阔草原的滋养吧。不知道在某个失眠的夜里，在烧着牛粪的毡房里，他们会不会被一种叫孤独的怪兽惊醒，北风呼啸，身体颤栗，想浸入一种柔软舒适安稳的环境而不可得。只能干巴巴地睁着渴睡的眼睛，警觉地听着羊圈的声响，偶尔幻想着某个阿郎或者姑娘。歌者是为了震慑心底的孤独才会如此声音如此高亢吧，歌声传的很远，散开来，没有任何回响。多么寂寞！

乘区间车返回又上了去河谷草原的区间车。天渐渐热起来，导游带领大家观看乌孙遗迹时哥哥睡得正酣。我们本来要抱着哥哥下车的，哈萨克族的司机好心的说可以呆在车里。哥哥被折腾的醒了，靠在我身边。姥姥姥爷抱着妹妹下车参观了。等回来时热得小脸通红。

河谷草原主要是娱乐。因为在青海也骑过马，也没报名。哥哥又睡着了，我抱着他找了一个有阴凉的地方坐下来。就在卖票的桌子后面的台阶上。十四岁以上的可以乘坐滑翔伞，很多人报名。甩着花花绿绿的钞票为求十分钟的高空体验。三百一张。过了没多久就停止售票了。据说那边排队已经要等到两小时之后了。哥哥四十多斤的身体一下压到我的胳膊和腿上。我抱着他有些吃力，感觉抱的是全世界。一会儿功夫腿就麻了。老爸把我替换下来，我慢慢地走了几一会儿才缓下来。

热得无处躲闪。等孩子们都醒了就酸奶雪糕的伺候着。总要等骑马的团员回来啊。哈密的老夫妇已经不耐烦的商量着随意搭个区间车离开了。最终还是没走成。和看着妹妹老妈一起靠在观光自行车的座位上聊起了如何缓解颈椎疼之类的健康问题。

晚饭是在毡房里面，三十个人席地而坐，大盘鸡，素菜都是上了三份。旅游太耗费体力，不就就被解决掉了。最后闪亮登场的就是烤全羊。一块红色的布盖着被两个男人抬了上来放在桌子中间。席间最年长的男子穿戴上巴依老爷的衣服帽子品尝了羊头肉，确定可以吃了之后，烤全羊就被抬下去分成好多盘端上来。大家兴致勃勃地吃着，济南那个老乡说自己本来还吃肉的，刚才看到整只羊被端上就觉得特别可怜。怎么也不想吃了。最终他也没吃羊肉。

孩子们还是喜欢玩，没怎么吃饭我就带他们去玩了。再说桌子太挤了。院子里一对穿着民族服饰母女带了长方体箱子的音响给外面吃饭的客人们表演舞蹈。他家的小儿子也时不时凑上去跳上一段，很投入很深情的样子。

哥哥看小朋友们拉羊的绳子也跃跃欲试。我怕它被踢到便反复提醒他不要到羊跟前去。万一它发威了呢。他还是不甘心的凑过去。真是操心。妹妹也放开了天性在一个小斜坡上跑来跑去，大笑着，开心至极。

到了旅馆已经深夜。是草地上的一个个铁皮屋，有些简陋。本想洗个澡的，一看窗户四敞八开的，玻璃上也没有任何遮挡便果断放弃了。哥哥在屋里发现了蜘蛛，特别兴奋。妹妹两只手紧紧抓住稳稳蹲住的衣架，胳膊吊起来，脚离地面荡来荡去，很是骄傲很是得意的转过头来诱惑我:妈妈厉害！让我给她大大的赞。不愧是属猴的，有个杆子就爬。今生与淑女无缘了！

夜晚凉气袭来，孩子们枕着清凉都睡下了，听取虫鸣声声。倒也惬意。就像小时候听窗外梧桐夜雨，就像夏夜听蝉鸣蛙叫。大自然的一切生灵，和我们共处共享，因为有了他们的陪伴，我们并不孤单。

第二天我们在大巴车上才听说前排的小夫妻的房子里成了昆虫展厅。蜘蛛，苍蝇，蚊子，蚰蜒大聚会。吓得小媳妇哇啦直叫唤，让老公把被子枕头床单抖了好几遍，还是不敢睡。哥哥听了阿姨的遭遇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了。我说我家哥哥喜欢昆虫啊，早知道我们该换一下房间。让他一晚上研究昆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