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奶奶养了两盆花,一大盆朱顶红,和一盆开得特别好的橘色的君子兰。那时候我好像从没留意过那盆君子兰,着实对花不感兴趣,上山打鸟下水摸虾比较符合我的小小女汉子气质。
奶奶话不太多,总是穿一身蓝色的衣服,总是戴着一顶帽子,总是笑眯眯的。我算是和她相依为命,那时候她好像是300块左右的退休工资,年迈的她把我拉扯大很是不容易。有一次我去赶摆回来,可能是中暑了,哭得死去活来,她抱着我一直哄,嘴里念叨着:“这孩子一定是玩得太累了。”我常惹她生气,有一次我拿着一堆攒着的硬币跟她换整钱花,她不换,我偷偷换了,她追着我要收拾我,我跑得快,她一不小心从约1米高的坎上摔下来,头被铁丝扎了,留了很多血。我很自责,偷偷找了根筷子抽打自己的手,没有勇气面对,所以她从医院包扎回来我都不敢抬头看她,可是她没骂我,只是到了饭点叫我出来吃饭。
更多时候,我惹她生气时,她会骂我:“小杂……” 估计是觉得这样骂对我这种没爸妈管的孩子来说,太沉重了。所以每次又都把最后一个字咽下去:“小杂……小……小杂毛。”现在想来,连被骂小杂毛都让我无比温暖。
那年,我买了一包小零食,里边有一枚喷了金色漆的塑料戒指,那时候觉得看着真像金的啊,我把那枚戒指送给了奶奶,她戴上了,戴了很久,金色的漆早已掉得只剩零星,只剩下大部分黑色的塑料。大概两三年以后,那枚黑色的塑料戒指已经没办法摘下来,后来找了人用剪刀剪下。
她好像从没说过她爱我,可是如果有人给了她一个苹果,她一定会小心翼翼地带回来留着给我,我已经习惯了和她一起睡,摸着她睡很温暖,可是她不让我摸她,她说我长大了,不能乱摸。
奶奶去世时我十岁,要说长大了也真的长大了,要说还小也真的蛮小的。二十年来,我梦见她也就两三次,几乎都是梦魇,她笑笑地想从窗户爬进屋里来看我。我总是很怕,因为我知道我和她已阴阳相隔。
现在我还是常常去看前夫的爷爷奶奶,他们那里也有一大盆长势很好的君子兰,每次看见,我就会想起我自己的奶奶。我自己也养了一小棵君子兰,长得不好,甚至总是觉得好像快死了,买的时候,卖家说:“把君子兰养到开花需要很多年,很不容易。如果把君子兰养得很好,那那个人一定很有福气。”
老实说,君子兰不是特别的引人注目,可君子兰对我有深深的吸引力。君子兰沉默而温厚,它从没跟我讲过什么人生大道理,可是它对我的一生产生了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与之相比的影响力。
飞机起飞了,越飞越高,很接近云,我的奶奶刚好叫王云仙。都说在天有灵,又说地下有知,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天上还是在地下,我想她应该是无处不在,因为她的血液她的思想她的行为已经渗透到了我的每一个细胞里,所以才会有人说,你长得太像你奶奶了,照片上的她的样子,一定就是你老了的样子。
也许只有她知道,那一盆幽幽的君子兰,后来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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