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是黎明十分,室内被雪映得通亮,不经意瞥见窗玻璃上落满朵朵新雪。下雪了,我不禁惊喜,睡意随之被窗外的新气象冲淡。穿上衣服,向窗上瞧望,欣赏这天籁之舞。
刚起身,肚中就感到饿,起身沏一杯清茶,又取拿出蛋糕。品茗、吃蛋糕、赏雪,突然觉得自己周身有古代文人雅士之韵,不过高楼取代茅庐。尽管如此,我仍沾沾自喜,沉浸在雪与我的世界中。
儿时,虽不是书香门弟,识字不多的母亲却懂得文化的重要性,要求我们认真看书习字,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完成不了,不让吃饭和睡觉。这种体罚也让我成人后自觉不自觉的养成不完成一件事不肯罢休和自觉学习的好习惯。有年下雪,我想到在一本书上读到烹雪论茗的故事,那时好奇,便到院里将新降的积雪捧起表面的一层,放在搪瓷缸里融成水,煮沸,走七步,注入瓷茶壶,沏自产的茶叶,然后倒在小碗里,细细品啜之,感动舌苔涩涩。再看一下剩余雪水,浑浊一片,一时困惑,却笑得家人前仰后合,说我傻气十足,空气污染,雪哪能保持其自身清白?有了这等教训,对于雪,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眼前,雪下得很安静,没有停下来歇歇脚的意思,干脆拉开窗,寒气扑面,一朵雪花飞入掌心。与掌上雪花对视,我只能读懂它晶莹的外衣。雪用最直接的方式粉饰太平,将朱门与寒门包罗,豪宅和廉租房没有差别待遇。这也让我起张打油的诗:天下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的名诗。地面上的白雪一片,笼罩一切,树上的枯枝压断,全都罩在天公抛下的一件白帷幕之下。雪就是这样的大公无私,装点了美好的事物,也遮掩了一切的污秽。
那些年,大雪漫天的日子,一家人围坐在火炉前,通红的蜂窝煤,烤得泛黄的手,把一家人的幸福全部烘托出来。推开门,趁撒尿功夫,看到邻居人家,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烟火。正是这烟火将冰雪世界装点得格外生动,夜就这样沸腾起来。透过门缝,母亲的声音再次传出,“今年好大雪,来年面不缺。”当时不能理解,却无意积累出这方面的经验。那时,院中有个碎砖堆砌的小花圃,里面种些诸如月季、菊花之类的花,冬日几场大雪堆积起来,不但可以给花根保暖,而且第二年春雪融水浇溉,大地复苏时新苗发芽,长得十分茁壮。现在回想,的确比堆雪人更有意义。
古书里文人赏雪,别有风味。是在发古思幽情,往往是为了表达现实,大多是心事悠长,却也极究意境。明人张岱,雪夜到西湖的湖心亭去看雪,试想,西湖大雪,半夜之时,黑夜沉沉,湖水幽幽,他看得见哪门子的雪?他身着裘衣,自带火炉,乘一小舟,在雪飘的湖中赏雪三日。他借酒乘兴,听雪言语,与雪对话,实际掩饰不住痛诉明亡清立、潦倒失意之忧伤,寄托自己深沉的故国之思和沧桑之感。我断定:他表面是赏雪,自诩去看雪,鬼才信,不过掩饰内心愤怒而已。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我认为柳宗元的这首绝句,就是在描写休闲自在的渔樵冬日赏雪的情景。在那么一个寒寂的大雪天,寒江上哪有鱼可钓呀,蓑笠翁是日子过得舒坦了,便去赏雪了。听一曲风作管弦、水为和音的“瑞雪兆丰年”,此时的蓑笠翁的心情好极了。孤舟江雪,碧水生烟,鱼钩青线,钓上一朵刚刚融化的雪花,在他眼里,仿佛就是一条蹦蹦跳的桃花鱼。多年以来,我自认深谙听雪之道。现在才知道,想当初年少时,我根本就看不懂雪,更听不懂雪的声音。蓦然有那么一天,我终于恍然大悟。以前看雪,我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算是白看了一场。赏雪是心动,听雪也是最动听的一段,那就是太阳出来融化雪时。阳光像慈祥的母亲,无限深情地照在雪的身上,抚慰着它,怜爱着它。这时候的雪,是温暖的。雪是无私的,它把洁白的身躯毫无保留地,化作了一股股涓涓清流,滋润着干涸的大地;它把千言万语默默无闻地,化作了一首首无言的歌,奉献给广阔的大地奔腾的河流。
如今,我已住在楼上,父母亲也已去逝,我想母亲此刻一定被这些飘雪吵醒,一定在默念着那句象征丰收的谚语。那么,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场瑞雪呢?尽管桌上茶凉,我已手脚冰冷,而“今年好大雪,明年面不缺。”已经荡漾开来,且将我的思绪濡染得一片墨绿。
今早,虽然寒冷,我心里感到活到大半辈子今天才对雪悟出一些道理,才算懂得雪的意义。这时心里烤火似的,温暖而又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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