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的爱恨情仇

大概，很多盆友都想要有个类似这样的童年:父母疼爱，生活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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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些人，比如我的现实是介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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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走微信公众号上看了个文章，写的是中学生小斯自杀那件事，勾起我童年时候的很多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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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也是类似小斯的经历（严父，家暴，场面大家可以随意脑补）。不过我家稍微惨点，被扣着地主儿子头衔的我爸，三岁丧父，很小就开始独自讨生活，可能经历太多磨难，脾气特别爆。这遭遇按理应该是值得同情的，可是，童年的俺，理解不了，更同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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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被计划是男孩生下却是女儿身的我，除了没事就是被打被骂，平时躲着走，吃饭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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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饱穿不暖，从来没有新衣服穿，连学校打预防针都得自己去帮别人干农活赚钱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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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在干活回家的路上捡到十块钱很高兴，看着脚下早已断掉后跟的拖鞋，心想终于可以去赶集买双新凉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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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回到家哥哥告诉爸爸我捡到钱了，老爸直接来一句你去买一包洗衣粉，顺带买个肥皂回来给我。我的心哇凉哇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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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自己父亲酗酒烂赌，好吃懒做，经常去别人家蹭吃蹭住，砍柴种田种地的时候不在家，卖猪的时候回来卷走卖猪钱立马又跑路。由于对方“太出名”，学校老师同学都认得，经常跑来笑话我，奚落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实在受不了了。若给我一次选择，我愿从未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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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写一封绝命书，趁死之前大骂父亲上不养母下不养子女愧对妻子啥的，把多年的怨恨是全部写在信上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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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离家半个月，各种死法都想过。还和同学交流死法。后来觉得怎么死都痛苦难看没法好好美美地死去，就算了，回去让老爸砍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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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回到村口的时候，村民都拦着叫我别回去，会被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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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已经不想活了，砍就砍，大不了变恶鬼搅他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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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出乎所有人预料，父亲突然好像变了，从未有过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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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做好饭菜等我吃，还帮我拿行李回房，帮我热好洗澡水给我洗澡，一句也没骂我，真是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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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小肚鸡肠，又惶恐他是不是在给做我临死前的送行？电视上犯人死前不也有一顿好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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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夜熬过去了，厨房的菜刀一直挂在那没消失，我也没七窍流血中毒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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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爸是不是脑抽筋了，也就从那天开始我变成他的掌上明珠，宠爱得不行，连一直欺压我的哥哥都不得不让我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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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骂过我了，有什么好的都想着留给我。而我哥哥和其他家人倒是还是经常被他骂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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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父亲的变化，我开始有了牵挂。每个学期都会给他写信问候(他不善于表达对亲人的情感，我们通话一般不超过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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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通信关系维持了好几年之后，有一天我父亲跟我说，当年他本来真想砍死我，但是终于选择了反省觉得是他自己不对，而且还说我钢笔字写得比男儿都强，他都自愧不如，那封信被他当宝贝收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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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那年，暑假回家（姐夫家，我高中开始经常寄居姐夫家），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总觉得一个屋檐下只有我和父亲，很怪，于是没有回老家。三天后。老爸居然打来电话问我怎么不回家，不回去看看他，他很想我，想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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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居然这么矫情了？！！他居然会对着电话说想我！！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的？！我也只是敢信上写写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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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是我爸疯了！没错，一定是这样的。事实是，他想我想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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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能拒绝一颗爱我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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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拎了一条红双喜，一磅五斤装的白酒踏往回家的路。正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很久，终于把红双喜和白酒退回去了，买了蚂蚁养生酒和一个烟嘴过滤器。宝宝觉得，那什么虽然有点矫情，但还是身体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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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命运很会捉弄人啊，在和父亲很和睦相处像知心朋友一样之后，没几年，上大三时候，有一天突然接到电话我父亲脑溢血在手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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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急火燎赶回家，医生说不行了，呼吸机维持不了多久。然而每次只要我对昏迷的父亲说话，他的心率各方面就会有变好，一瞬间家人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探视时间一到我一走开他立马又恶化。反反复复，然而只要此刻还活着，就仍然有希望不是么？我相信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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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了好几天，第四天医生泼我一脸冷水，说我那是在折磨病人，副作用在后头，痛苦会比现在多更多，我爸坚持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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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家里各种商量之后决定放弃，尤其是妈妈，心里一肚子怨气说哪怕幸运活下来也是个植物人得照顾吃喝拉撒。她哭着说活着的时候没对人好过，没给过一分钱养家，现在却要人来伺候，太遭罪！太命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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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多次让我别坚持了，放弃吧，其他人也都劝我。那一刻，我很痛苦，很矛盾，不想说这种话，可是大家说我自私，为了所谓的奇迹不考虑其他人的难处，这每天一万多的费用你出啊？我哭了，埋头哭了很久。是我的错，我不该只顾自己贷款上大学，只顾自己可以兼职可以拿奖学金助学金过好自己，我一分钱也没给家里赚，我没钱给我爸治病，我有理由在这里要求别人么？我没有！！我奔溃了，愤恨，幽怨，可怜，悲恸，绝望！我走到父亲病床颤颤地哭着对他说，爸，别坚持了，我们放弃吧！那一瞬间仿佛是我在戕害自己的父亲，我来不及想为什么这种事要让我来做呢？我只看见那一秒他听了我的话眼角溢出来的泪滴，他一定在失望吧，失望我没有坚持，失望我竟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他生存的权利，或许他在后悔自己这一生错过太多活着的美好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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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还是来把呼吸机拿走了，我看见我爸膨胀的胸腔像气球一样瘪了下去，趁其他人没进来之前我迅速把父亲的眼泪抹去，从未见过他流眼泪，我想他大概也不会想要被其他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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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给了姐夫殡仪馆的电话，我对着父亲的遗体暗说，你很坚强，很勇敢，很聪明，很棒，真的，我没有真的恨过你，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很优秀，你本该是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怪命运没有给你好的家庭，怪我知道的太迟太迟，若是你也爱我，想我，就请你下辈子做我儿子吧，让我教你，养你，我知道你一定很优秀，会让我很骄傲，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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