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是一片寂寥无边的黑，如泼墨一般。几点稀疏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月儿在云层中穿梭，不时洒下幽冷的清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池皎皎完全无视池明月冷若冰霜的眸色，淡定地从窗户里爬进来，看着池明月露出明媚的笑容。
自池明月嫁入东宫，池皎皎便时不时在她面前晃荡。
池明月若是锁紧了房门，池皎皎便翻窗进来；若是关上窗，池皎皎便直接砸穿屋顶。
“……”面色清冷的池明月只是淡淡地斜睨了池皎皎一眼，便继续下笔如飞。
明月的眸子真好看啊。
双目清澈得犹如秋水中的明月，眼神高雅恍若山巅落雪，似乎看一眼，就能令人自惭形秽。
只是如今的明月只剩这双漂亮的眸子了。
原本那绝世无双的面容被人给毁了。
池皎皎咬紧下唇，微微颤抖的手指紧攥着衣衫，眸中泛着点点寒光。
“明月，我不是昨天才跟你说了吗？晚上不要写字，很伤眼睛的。”池皎皎敛了眸色，在池明月面前蹲下，托着腮眨了眨眼睛，看着蒙着面纱的池明月，心疼不已。
池明月笔尖一顿，缓缓抬头。
“有事吗？”
池皎皎一愣，摇了摇头：“无事，就想瞧一瞧明月。”
池明月将笔放下，眸中隐隐有些波澜，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池皎皎，轻声开口道：“天色不早了，你既然无事，那便早些回。”
烛光晃动，池皎皎离池明月那样近，却又隔了那样远。
明月现在连唤她的名字都不愿了啊。
她还记得幼时，明月总是笑着，清眸弯成新月的弧形，轻声唤她：“皎皎。”
池皎皎看着池明月的眼，很久很久，最终低声叹道：“罢了。我明日再来探望明月！”
仍旧同往日一般，对池明月扬起一抹弧度很大的笑容。
透着几分傻气。
随即池皎皎便跃出窗外而去。
2.
池明月乃池丞相之女，年方十六，清冷高贵，出落得亭亭玉立，大有沉鱼落雁之姿。又是池丞相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千万宠爱集于一身。
早在两年前，池明月就与太子定下了亲事。可就在池明月要与太子成亲的三个月前，被人毁了容。
自此，那个才貌双绝的池明月不复存在。
池明月仍旧嫁入了东宫，却成了有名无实的太子妃。毕竟没有人愿意对着一个满面疤痕的丑陋女子，太子也不例外。
池明月倒也乐得清闲，不用费尽心思讨好太子，不必与太子妾室勾心斗角，平日里便写写画画。
自池明月毁容以来，凉城里陆陆续续发生了许多女子容颜被毁的案子。
除了池明月，无人知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池明月容颜被毁，所以池皎皎便想剥了其他较为好看的女子的面皮，换给池明月。
“明月明月，你觉着这顾家姑娘的面皮怎么样？虽说不及明月，但至少也能入眼。”池皎皎倚在窗边，手中捧着一个小盒子，有些期待地问池明月。
盒中装的自然是那顾家姑娘的面皮。
池明月忍耐着，紧攥着衣衫的手指微微泛白。她终究是没能忍住，站起身来走到池皎皎面前，蹙着眉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池皎皎的眼睛。
“你够了！你剥了那些姑娘的面皮，你让她们怎么办？她们都还处于如此美好的年华，你这般做，同毁了她们无异！”
池明月清冷的眼底深处，荡漾着凛凛的寒意。
池皎皎无措地抿了抿唇，微微垂下头，小声道：“可是……她们与我毫无关系啊……”我只在意你啊。
池明月压抑着内心的怒火，盯着池皎皎，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不可理喻！”
半晌，池明月转过身，背对着池皎皎。
“以后，就当我们不曾认识。你不要再剥其他女子的面皮了，也不要再来找我。”
池皎皎闻言有些震惊地仰头瞪大眼睛，随即明白了池明月的意思，挫败地低下头。
池皎皎卷而翘的睫毛使劲地往下垂落在了眼睑上，晕染开了一道淡淡的阴影，天地之间瞬间的一片死寂，她张了张有些苍白的唇，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喉咙炙热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终于，池皎皎没有同池明月道别，也没有再对池明月露出傻气的笑容，而是就安静地兀自离开了，带着满心的失落和难过。
池明月捂着有些闷的心口，想着，也许再也不会相见。
而后，池皎皎也确实没有再来过。
3.
池皎皎是一个贼。
在池明月被毁容之前，池皎皎与其他的贼无异。只是现在，她不偷金银珠宝，也不偷神兵利器，只偷女人的面皮。
只是为了她在意之人，池明月。
池皎皎知道池明月很少对人敞开心扉，很少有深交且信任的人。因此，池皎皎怕池明月一个人在这宫中感到无趣，便常常闯进池明月的宫中，给池明月带来一些不贵重但却异常耗费心血的东西。
比如池皎皎亲手熬制的无比难喝的汤，池皎皎亲手做的风筝，池皎皎在别人家摘的花。
“……”
池明月像个迷失道路的孩童般无助，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对她？”毕竟池皎皎这么做也是为了她。
可是她不想要池皎皎成为一个如此残忍的人。
再者……池皎皎如此在意她待她好，当年又为何要不辞而别？
池明月想不明白。
池皎皎在离开池明月寝宫后，心中有些闷闷的感觉。
她脚尖一点，踩着轻功飞身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翩然落在池明月寝宫的屋顶上，坐下。
池皎皎拖着下巴，看着湛蓝的晴空，眸色微微黯淡几分，又是突然忆起幼时的往事。
许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居无定所没有名字常常挨饿受冻的小乞丐。
听闻池丞相收藏了一个绝世珍宝，而那绝世珍宝被池丞相赠予了他最最宠爱的女儿，她知晓后便乐颠颠地赶来了，毕竟师父最喜欢这些奇珍异宝了。
“池丞相可真是财大气粗人傻钱多，得了绝世珍宝竟是随手赠给了他女儿？”
“这么好的爹我也想要。”
“咦，那什么绝世珍宝究竟放在何处了啊？”
那时她一边翻翻找找，一边在嘴里嘀咕着。
“在梳妆台木匣子里。”
她听到一个声音。
是个清冷干净的声音，很澄澈柔和，如水般温柔。
她也没多想，连忙蹦去梳妆台前，随口向声音的主人道了谢：“多谢。”
她十分粗暴地将梳妆台上的物件扫落到地上，终于找到了一个瞧着很是朴素的木匣子。
她顿时乐了，连忙将木匣子打开，里面果然是那件她听闻已久的被无数人所垂涎的那个绝世珍宝。
“哇。”她只是简单地出声感叹，并没有过多地为其惊艳。她从来就不在乎这些钱财珠宝之类的事物，她自己也不知她究竟在乎些什么。
大概是还没有遇到吧。
“咦……”
她突然想起方才提醒自己的那个好听的声音，微微一怔，随后猛地回过头，就看见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池明月。
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池明月笑了笑。
原来自己早就被池小姐发现了。
池明月微微一愣，只觉得眼前这个小乞丐长得挺好看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虽然小乞丐脸上脏兮兮的，但是她的眸子很清澈干净，她的笑容很皎洁，就像明月一般皎洁。
她轻轻咬了咬唇，攥紧手中的绝世珍宝，准备将池明月敲晕然后逃走。
池明月似乎是意识到了她的意图，轻轻勾了勾嘴角，清雅的笑意宛若月光流水一般宁静悠然。
池明月从小就生得好看，那轻轻牵起的唇角，那微微弯起的眉眼，那光华流转的眸子，像是一幅水墨画，一笑，便开出了桃花儿。
她微微一怔。
池明月一笑胜却世间万千美景，使万物都为之黯淡。
而她第一次知晓了心动是何感觉。
池明月看着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物、脏兮兮的她，有些怜悯地道。
“你可愿随我留在这池府？”她开口轻声问道，眸中闪烁着些许期待，“我爹是朝中丞相，你留下了，以后每日都可以吃到好吃的，不必再挨饿受冻，也不会再居无定所。”
她怎么样没有想到，池明月会这般。她还以为，自己被池明月发现，池明月会赶她走，喊人来收拾她，将她摁在地上拳打脚踢。
池明月没有。池明月让她住在池府。
“好啊。”她扬唇，欣然答应，毕竟谁会拒绝这么好的事？不用再挨饿受冻，不会再居无定所，不必再去偷人家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见她答应了，池明月又是问道。不同于池皎皎，池明月的眉眼之间，流转着清雅高贵的韵致。
她看着池明月愣了好久，被池明月清冷的容颜所惊艳，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回答池明月：“我没有名字。”
池明月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似乎是有些欣喜地弯了弯唇：“不如，你就叫皎皎？”
明月何皎皎。
“好啊，我叫皎皎。”她咧开嘴一笑，脏兮兮的脸上满是笑意，她很开心。
池明月毫不嫌弃地牵起她的手，认真地对她说：“你便随我姓吧。我姓池，我叫池明月。你便是池皎皎。”
池皎皎。
她有名字了。她叫池皎皎。
终于不用被人叫臭乞丐了。
4.
其实池明月收留池皎皎，除了因为她觉得池皎皎可怜，还因为池皎皎跟她年龄相仿，且身上有着她所羡慕的真诚淳朴。
她厌恶那些自诩清高的人的虚伪和谄媚，厌恶那些人表面一面背地里又是另一面。
她自小便待人客气而疏离，不曾与任何人有过多的交情。
那并不是她与池皎皎初次见面。
第一次见到池皎皎时，池皎皎和一些同样无家可归的乞丐在一个小巷子里数蟑螂。
池皎皎身上的衣裳很脏，破破烂烂，头发乱七八糟，还挂着几片枯叶。
一阵风轻轻拂过，吹起池皎皎零散的发。她的嘴角早已如干涸的土地般开裂。
可小乞丐池皎皎的眉眼深邃，笑起来却是落落大方，眼底藏满了同龄少女不该有的倔强和淡然。
池皎皎的倔强和淡然吸引着她。
在这之前她从未如此注意过什么人。
自那时起，她时不时便借故路过池皎皎所在的地方。
为了让池皎皎来池府偷东西，以便她能将池皎皎留着池府，她特地向父亲讨来了父亲好不容易得的一件绝世珍宝，并令人传出了风声。
她终于等到了池皎皎来池府偷东西。
可池皎皎只在丞相府待了三年，便不辞而别。谁也不知道池皎皎为何会离开，池皎皎也不曾同任何人说过。
对于池皎皎的不辞而别，池明月到底是怨她的。
后来她们再也没有见过，直到池明月成亲前被毁容。
幼时，池皎皎拜了个老头为师。在其他人看来，那个老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乞丐，可实际上他可是一个不简单的老头。
老头教会了她很多，本就很灵活敏捷的池皎皎跟着老头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于是幼小的池皎皎便开始了她的盗窃生涯。
后来留在了池府，就鲜少遇见老头了，也就没有跟着老头再学东西了。
三年后又遇见了老头，老头对于她一直留在池府是不赞成的，池皎皎思考许久也觉得如此，便又离开了池府。
那个时候的池皎皎只知道，她想要保护池明月，护她一世喜乐无忧。
可她还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当老头来寻她，说会教她更多东西让她有能力保护好池明月的时候，她跟着老头走了。
她要努力变强，变得有能力保护池明月。
不知该如何对池明月开口，于是一向不善言辞的池皎皎选择了不辞而别。
池皎皎开始随着老头正经地学习武艺，离开老头后便成了凉城鼎鼎有名的小贼，专偷那些为富不仁的名门贵族，偷来的财物什么的都是给了凉城的乞丐。因为她曾经也同他们一般过着苦日子，被人欺辱鄙夷。
凉城大多数的乞丐都因为池皎皎而过上了好日子，有些个失了亲人的孩子，为了报答池皎皎，便时刻收集凉城里发生的事情给池皎皎，尤其是关于池明月的。
池皎皎知道自己与池明月的差距是那么的大，所以她只能尽自己所能护她喜乐无忧，惟愿她好。
5.
“你……你撞到我了！”眼前一个女子，一根纤细的手指直直指着池明月的脸，气急败坏地说道。
池明月方才在花园中散步，因为想池皎皎的事太出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女子。
“你撞到我们家娘娘了！”见蒙着面纱的池明月久久没有反应，紧随着这女子的丫鬟气急败坏地嚷道。
“抱歉。”池明月只觉着这女子有些面熟，却并不识得这女子是何人，也不想知晓，只是低声道。
女子看着蒙着面纱的池明月，突然笑了起来，带着讽刺：“我当是谁呀，原来是咱们容颜被毁的太子妃啊。”
池明月闻言一顿，随即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路过，并不想搭理这个女子。
不料女子却是拦住池明月，素手轻扯，面纱飘落。
入目是一张可怖的脸，上有无数或深或浅的疤痕，皆为利器所划。
这样一张面容，却配上那一双清澈冷然的眸子，分外让人觉得不谐。
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昔日倾国倾城的丞相之女池明月，竟成了这副模样！”
池明月没有言语，只是拾起面纱，又将面纱戴好。她不想与人发生争执，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度日。
女子见状更是得意，给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一把拦住池明月，将她的面纱揭了下来。
远远路过的一些婢女都悄悄探头往这儿看，在目光触及池明月的面庞时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池明月轻轻抿了抿唇，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眸中充满了凉意，遂开口道：“让开。”她的声音极冷，语气中的寒意仿若冰河破堤而出。
正巧太子带着几个侍从正从花园经过，看到她们聚在这里，一脸的不悦。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女子闻声，欣喜地扬起一抹笑，朝着太子怀里扑去，太子连忙揽住女子。
“殿下，太子妃娘娘她……”
女子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欲言又止。
太子拍了拍女子的肩，又是看了看池明月，眼中的厌恶显而易见：“倾倾可是被这丑东西吓到了？”
温映倾没有回话，只是依附在太子的怀里，一双似水的眸子溢出了晶莹的泪珠，挂在长睫毛上，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太子瞧着心疼极了，轻蔑地瞅了池明月一眼，揽着温映倾离去。
在池明月不曾毁容之前，太子其实是被其绝美容貌所折服的。可没了姣好面容的池明月，就算是惊才绝艳，也不可能得到太子的欢心。
池明月并没有在意，只是微微弯了弯唇，笑容很是娴雅，几乎令人忽略了她眸底的寒意。
6.
清晨，池明月便听贴身侍女传来消息，太子和太子侧妃温映倾一觉醒来被毁了容。
两人脸上都被人用刀划了，太子的额头正中央被划上了一个醒目的“丑”字，而温映倾则是左右脸颊和额头皆有。
渗人的“丑”字溢着猩红色的血珠，瞧着很是可怖。
明显是同一人所为。
……是池皎皎做的吧。
真是大胆，竟是连一国太子都敢动，她是不要命了吗？
池明月有些无奈以及担忧，同时隐隐有一丝丝……感动。
而此刻的池皎皎，带着一个瞧着十四五岁的男孩坐在池明月寝宫的屋顶上，悠闲地晃着腿，侧过头对身侧男孩咧嘴笑了笑：“秋池你不愧是我最信任的小孩，真棒！”秋池便是她帮助过的小乞丐中的一个。
秋池在查一件事情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关系池明月被毁容的事件的一丝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地一路调查，不曾想竟是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官府不曾查出的真相。那个暗中命人毁了池明月容貌之人，便是温映倾。
当时太子和温映倾羞辱池明月的事也被人传了出去，被秋池得知，秋池便告知池皎皎。
于是池皎皎一气之下在夜间闯入太子寝殿，给太子和温映倾嘴里塞上抹布，用刀在他们的脸上刻了字。
两人皆是惧怕不已，看着蒙着黑布的池皎皎拿着刀向他们逐渐靠近，吓得瑟瑟发抖，直冒冷汗。
池皎皎毫不留情，在两人脸上刻下了大大的“丑”字。
念在太子是一国储君，且只是用话语羞辱了池明月，池皎皎大发慈悲，只在太子额头正中央刻了字，拿个什么物件遮一遮，还是可以见人的。
可温映倾不一样，温映倾可是毁了池明月容貌的幕后主使呢。
多年前温映倾便心悦太子，可因为池明月是丞相之女，所以将来必定是太子妃。而她温家在凉城远远不及池家，她的家世没有池明月显赫，顶多给太子做侧妃。且池明月惊才绝艳，于是温映倾下了狠心，雇了一些人去毁池明月的容貌，毁池明月的清白。
外出的池明月贴身婢女被人打晕，自己则被堵在了小巷中。
那些人摁住池明月，用锋利的小刀在池明月白皙无暇的脸上刻下道道划痕。
恰巧有小乞丐瞧见了，却不知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便是池皎皎经常跟他们念叨的池明月，于是只把这当做一件很新奇的事告知了秋池。
秋池得知那人便是池明月后，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带人救了池明月，保住了池明月的清白。
秋池知道，若是池明月被人伤害，池皎皎会很难过的，甚至是会疯掉的，所以更不用说池明月被人毁了清白。
秋池一直跟着池皎皎，明白池皎皎对池明月的心意，便一直暗暗守着池明月，一旦池明月发生了什么都告诉池皎皎。
池皎皎待他很好，就像亲人一样，那种他从未感受过的亲情。池皎皎让他在这世间感受到了唯一的温暖。
他知道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就像池皎皎对他好一样，对池皎皎好。
因为那个人对池皎皎很重要，所以他要守护好那个人，不让那个人受伤，不让池皎皎难过。
“哈哈。”秋池干笑两声，眸中有些落寞。他将眸光转向池皎皎。
眼前少女眼底盛着灿灿星河，唇角染笑，眉目懒散，带着恣意，坐在屋檐上，随意地晃着修长的腿。
就连池皎皎给他取的名字，也关于那个人。
他叫秋池。那个人叫明月。
明月照秋池。
他知道池皎皎也没读过书不识字，可偏偏就记住了几句关于明月的诗句，可见池明月对于池皎皎而言是多么重要啊。
可是，池皎皎对秋池也很重要啊。
秋池微微低下头，敛住微暗的眸色，抬起头看着池皎皎，随即扬唇也是一笑：“皎皎……”
池皎皎轻轻一拍秋池的脑袋：“小孩儿怎么没大没小，我比你年长，你要叫我皎皎姐姐。”
秋池有些委屈地扁扁嘴：“也没比我年长多少。”
他已经不是小孩了。
他喜欢池皎皎。
就像是池皎皎喜欢池明月那样的喜欢，不是单纯的对姐姐的那种喜欢 。
是那种很美好的喜欢。
7.
在太子和温映倾容貌被毁后的一段时间，池皎皎都没有出现在池明月的面前，而是继续偷偷的对她好。
池明月的寝宫门前又常常会出现或珍贵无比或意义重大的物件。
和之前一样，漂亮的发簪，好看的胭脂，新熟的果子，自制的补汤。
池明月一直想要跟池皎皎好好说说话，池皎皎却一直没有露面。如今终于让她逮到了机会。
晚风拂过，如墨的青丝隐隐划过池明月白皙的脸庞，柔和的月光为她添了几分暖意。
“站住。”
是池明月。
池皎皎背影一僵，略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地站住，愣了片刻，十分不自然地缓缓转过身来。
她方才给池明月送东西，没想到被池明月撞见了。
她做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明月再也不愿意理她了吧？
她偷偷瞅了池明月一眼，随后连忙低下头，不敢看池明月的眼睛。
池明月面色淡然地看着眼前的池皎皎，抿着双唇，不说话。
池皎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将脸涨得微微泛红。
终于，她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道。
“明月……我前几日瞧见那林家姑娘生得好看，便想剥了她的面皮给你。
“可是我想起来，你不喜欢我这样子，我便没有那么做了。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坏的。”
说罢，池皎皎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微微抬头，看了看池明月。
“如果明月不喜欢我怎么样，我可以改的。明月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在池明月面前，池皎皎只剩下了乖巧和小心翼翼，全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的那副嚣张跋扈，让人怎么也无法将她和那个扒了无数女子面皮的恶人联系起来。
池明月感觉眼睛微微有些湿润，抬手擦拭，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池皎皎看着池明月长而微卷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顿时急了，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走上前去替池明月拭去眼泪。
池皎皎的动作很轻柔，生怕会将池明月弄疼。
池明月抬起手抓住池皎皎拿着帕子为她擦拭泪水的手。池皎皎一僵。
池明月的手荧白如玉，骨节分明，指尖微凉，却带着一丝让人眷恋的温暖。
池明月大概是不想要自己触碰她吧。
池皎皎是不想让池明月落泪的。
可是池皎皎又惹池明月生气了。
池皎皎无措地咬了咬下唇，眼睑微垂，眸色黯淡了许多，心中自责不已。
可不曾想，池明月竟是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池皎皎顿时呆住了，瞪大眼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谢谢你，皎皎。”池明月轻轻开口。
声音轻柔极了。
池明月知道，池皎皎于她而言很重要，她不想要再跟池皎皎分开了。池皎皎不辞而别后的那些年，她每日都在思念着池皎皎。而她对于池皎皎的感情，早就不同于以往。她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池皎皎双手紧紧回抱着池明月，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她掀开眼皮，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睫毛上面还粘着细密的泪珠。
池皎皎一直都是知道自己对于池明月的情感的。
世人皆是满天星，而她却是皎皎月。
池明月是那天上皎洁的明月，明亮却柔和，令她倾慕不已。
细碎的星子铺成银河躺在深蓝的天宇里，月亮的光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的身上，为她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清光。
她们紧紧相拥。
窗外，明月多么皎洁。
她们将永不分离。
明月何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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