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个农村老太太走在赶集的人群中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她一头灰白短发利落干净,白底小蓝花的对襟短袖褂素净合身;她走起路来腰板直挺,脚步有力;她嗓门洪亮,爱说爱笑,说话条理分明,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在城里看孙子时,不少人都问:“退休来看孙子啦?”
母亲是我们心中的山,她勤劳,坚韧。为几个儿女的成长她付出了常人难及的劳苦,而今儿女也成了她的欣慰。
逢四遇九是镇上大集。这天,母亲照例蹬着三轮车来赶集。在集市入口处存上车,她拎着人造革包和同村的婶子大娘们说着闲话,走向集市中心。
“俺要去卖布摊上。”她与同伴儿分手,走向北边的市场。
“大姨。”母亲回头,两个陌生的中年妇女从身后赶上来。
俩妇女与母亲寒暄起来。说着说着,有一个人问:
“你有两个儿子吧?”
“对呀,还有俩闺女呢。……”母亲善谈,见两个中年妇人说话也随和,三个人就说着话继续往前走。
“大姨,你有个儿子在××工作?”
“对呀。”
“哎呀,他最近可能不顺。”其中一个小声凑近说。
“是吗?那咋办?……”母亲慌张起来。这个千里之外的儿子是母亲最大的骄傲和安慰。这几年,几个孩子,坎坎沟沟不断,只有远方的大儿一家平平安安。他那儿可不能再出事儿啦。
“大姨,集北头有个算命的,挺灵,这坎能化解。”
母亲仿佛抓到救命草,由着两个女人牵进一个长胡同。胡同深处有家大门开着,母亲被带了进来。
果然有算命先生。那男子问道:“你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母亲点头,那两个陪她来的女人也点头。
“你大儿在x×工作,近六天内有不顺的事。”母亲更惊恐,声音颤抖道:“师傅,求你化解俺孩子的灾吧。”
“办法有。”那男子接着说,“家里有年头的东西诚心拿出来就行,像壶啊碗呀,老年间留下的,用这就成。”那人还说了许多,母亲没听见。她一心只想家里有啥是有年头的东西。
她拼命地想,想起了爷爷的那把壶。
母亲坐着黑色小轿车回村的。车停在村头。她下车,胡乱应对乡邻的招呼,急匆匆往家赶。
“哟,赶集回来了?”父亲正看球赛。母亲慌忙应付一声,赶紧走到东厢房。
她悄悄翻出爷爷留下的那把白瓷猫身壶,“这算老物件吗?人家说不行用钱也行啊。”她用布包包好瓷猫,走到客厅,看了看端坐内室的父亲,没敢去拿那存折。
母亲又匆匆返回村头。上了车,她把布包打开,拿出“老物件”。
“这是个啥啊,心要诚才灵。”开车人失望地嘟囔,“钱也行啊。”
母亲掏空口袋,所有的钱给了那人。
“下车吧。”
“不行啊,拉我回去骑回俺车子来。”车外有不少村民来往。小车开动了。
小轿车又拉着母亲回到集上,远远地丢下她,绕道而去。
大半年后,母亲是笑着跟我说这事儿的。父亲在一边大声笑:“真愚啊,回来偷偷拿钱拿东西。你说一声,村口那么多人,早把那骗子逮住了。”
“也怪了,我就傻了,中了邪一样全听人家的了。”母亲也笑了。
我的心却流泪了。母亲不是个糊涂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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