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许个新年目标，说要学会骑自行车。
大家都笑：已过而立的人，居然还不会骑车？
我也是新年有学车目标的人——
虽然是四轮的，也是容易被朋友嘲笑的对象，
——还是鼓励她说：
在这种共享单车的年代，学会骑车还是很有必要。
同一天，终于骑到了某爆款共享单车的新车型，
带小篮子、骑起来轻松很多的那种。
是因为去离家一两公里的银行办事，
空气又不太好不适合户外跑步过去了，
于是就很自然而然用了共享单车。
一路上看到不少人骑着相同的不同的车款，
有点感慨这二轮的交通工具竟以这种方式又火了起来。
童年的时候，自行车才是街道马路上的主角。
看大人可以左脚踩在踏板，右脚一蹬，
把住了车头，以漂亮的飞燕式跨过车架坐稳，
就觉得怎么可以不摔，真是一件了不得的技能。
但小孩子就只有蹭座的份儿，并不像现在，
还有给未成年人的自行车，设计得花哨诱人。
最常坐父亲的自行车，牌子是最普通的永久，
放在一楼到二楼的转弯楼道里，
骑到楼下之后，还要把住三角底部，再扛上来。
现在想来是不道德的侵占楼道。
小孩子坐自行车同工就两个地方，
一是龙头后面的横杠，条件好的加个小座，
没有小座的话，孩子们也都有直接坐在横杠上的技能，
只是久坐会硌得屁股生疼，所以谁都愿意坐后座。
在那里，可以躲在父亲宽阔的背影之后，
夏天里，嘬一根形状如切片西瓜的棒冰；
冬天里，两个手插进父亲温暖的上衣口袋；
雨天，躲在狭小的雨披下面，视线只能被迫低垂，
目光所及，只有湿漉漉的地面和无聊的自己的两条腿。
那些时光远比而今地铁从城市一端到另一端的漫长，
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年月，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
竟都不记得那时的状态了。
自行车后座也有岔开了腿和侧坐一边的方式，
其实两种都有危险，尤其是年纪小好动，
一个不小心，脚就钻进了后轮的轱辘，
此类伤害事件时有发生，至少是我童年的一个记忆。
因为坐自行车左脚受伤，倒也没给人生留下什么后遗症。
生理上一个寒假就恢复，心理上更是没有任何阴影。
到上中学，学校离家不再是步行距离，终于能骑车上下学，
迫不及待有了第一次长大成人的感觉。
学骑车也是那个时候的事。
父亲问同事拿来了一辆低轮子的旧车，
听说学骑车要多摔，就和学游泳要多喝水一样。
但我却几乎不曾摔过，因为每当觉得不稳当的时候，
赶紧地撒手把车扔在地上，人站得踏实。
就这样以保全自身为先的姿态，练了约莫一周的时间，
一次也没摔的学会了。
后面跟着父亲实战上路，除了头两次紧张些，此后再无大碍。
这一骑，从六年级预备班开始，初中、高中、大学甚至上班，
竟有十多年的光阴，乍一想起来也颇觉惊叹。
十多年里陪伴过我的自行车，一共有5辆。
第一辆便是学车的那一部，介于童车和标准车之间的尺寸，
轮子小，用来学车不错，但很快赶不上青春期的长个，
最后把它留给了小区看车人的孙女。
第二辆车算是自己买的第一辆，永久旗下的子品牌。
清晰记得那辆好看的24寸女式车粉紫色，
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少女心元素。
但它下场最为不济，因为没多久，就在人民公园，被盗。
和父亲在人民广场的派出所报案出来的心情难以言说，
当然报案的结果也自然是石沉大海。
现在每一次路过，都会有不甘的心情。
第三第四辆是那时流行的变速山地车，
一部是姐姐不要了给我的，另一部是爷爷送的生日礼物。
它们陪伴了我的高中大学，直至毕业搬家，
把它们留在了老家和学校的车棚。
最后那辆买的是永久专卖店里的样品车，
样子旧，折价出售，却刚好符合我，
并不想买样子崭新的车辆的需求。
为了平日里上下班的方便，并不想招惹来小偷烦心。
那时永久自行车的专卖店已经少之又少，
住在浦东，只能跑浦西买了，父亲骑着摆渡回来。
这车轻巧便捷，一直到我换了电摩，
才转给父亲用于日常出行和锻炼。
又直到有一夜父亲骑着外出遇了车祸，
人骨折了，车也报废，躺进了交警大队的回收处。
那以后，家里就没有再买自行车了。
也是好几年之后的2016，共享单车才一夜之间火了起来。
有一晚和父母外头吃了饭回来，见路边停着车，
他们也好奇要怎么使用，就演示给他们看：
怎么在手机上看到车，怎么扫码开锁，
怎么用完之后停靠到位锁车结账。
他们啧啧称奇，也觉得格外方便，适合大城市的交通。
母亲说现在科技是发达了，真的没什么必要自己买自行车。
想当年你父亲那辆老坦克，还是侨归的亲戚，得了票，
才能弄来一辆，送给你爸。不然都要凭票，哪买得到。
但当父亲提出说要帮他也开一个账号，
我和母亲商量了，还是拒绝。
想起前几年出的车祸，毕竟心有余悸。
他愤愤地不服老，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
心里面是有一点难过的。
曾经守护带我上学、手把手教会我骑车的父亲，
来不及等到好好享受新一个轮回的时代更新，
就已经老了。
仿佛是我，耗尽了父母双亲的年华，
但我却无意为之，且不知要如何偿还。
此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伤感和无力，
有如深入骨髓的一些疼痛，牵动了肌肉和骨骼，
却不知从何而来、如何治愈。
有一天朋友圈里晒出了满满一屏的共享单车图标来，
这个世界喧嚣满溢的，都是冲动的资本，和堂皇的故事，
渺小的凡人的无名之痛不会让时代停步，
它只是夹在滚滚向前的生活缝隙里，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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