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凶

王阳明的弟子捉得一贼。王阳明对贼讲了一番关于良知的道理。贼大笑，问他：“请告诉我，我的良知在哪里?”当时是热天，他叫贼脱光了上身的衣服，又说：“还太热，为什么不把裤子也脱掉?”贼犹豫了，说：“好像不太好吧。”王阳明向贼大喝：“这就是你的良知!”

几个月前的题目，当时写了点东西

                              行凶

我这辈子，包括从前与以后，应该不会杀人，但其实也应该杀过不少人。

曾经幻想过很多不同的人如何度过他们的一生，夭折的婴儿，失去亲人的孩子，歌星，白领，农民，也包括罪犯：有期，无期，死缓，立决，任由思绪飘出很远。

一个罪犯也是一对男女的孩子，拥有一个平凡或殊异的名字。那些曾来自于大学，企业或在社会上飘摇着自谋出路的犯人，或许被祝福过，被期许着以后有怎样的生活，怎样改变他出生的家庭，他和其他孩子有一样的特权，被允许在看热闹的拥挤人群里坐在父亲的肩上，看到凡人目光难以企及的远方。

他也会上学，会见到各种各样的同学，不同的老师，他的功课可能很好也可能很差，他会在运动场，游泳池挥洒青春，也可能会在图书馆，电脑室看到世界。他和其他孩子一样的轻盈，能碰到所有心能碰到的地方。关键是，他会有爱吧，他会像他的同学朋友一样无可避免的喜欢上一个人，也会像年轻的妖怪戏子一样害怕有一天不能再见到他的父母，他更会流泪，这又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然后他将离开学校，离开家。开始为生计奔波操劳，可能会因为工作养出一身肌肉或赘肉，变成办公室白领或忙前忙后的商贾。在谋生的闲暇和其他人结婚，他们会有一个家。

这差不多是我想的，一个平凡人的一生。

但在某个时刻，事情变得不一样。他在短暂或漫长的时间中积攒的恶会挣开束缚。他去偷，去抢，去行凶，去放火。接着被捉拿。那个时候，谁会像王阳明一样对他说，“你还有良知”呢，谁会像千百年后一个默然落笔的庸人一样为他的大笑和犹豫突然流泪呢？在别人焦急的查看是否丢了什么东西，高兴地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时，谁会管他心里是否有什么东西正在熄灭？

谁在乎呢？

曾有一天学校告诉他你需要成绩，社会告诉他你需要财权，罪恶告诉他我给你最容易高升也最容易坠落的路，你有机会像那些洗去黑奴鲜血喝茶待客的资本家一样，于是他心动。那个时候，除了网上那些聊胜于无的刻奇的心灵鸡汤，又有谁告诉他，你还有良知呢？

犯人会死，子弹像穿透他人一样穿透他的身体，岁月像侵蚀他人一样侵蚀他，沙土像掩埋他人一样掩埋他的枯骨。有一天他死了，丧钟响起来，路人疑惑的抬头，丧钟为谁而鸣？是的，他死了，与他人无关，与漠然无关，与他人多考虑一个人就会崩溃的利益世界无关。

我这辈子，包括从前和以后，应该不会行凶。丧钟不绝的为我而鸣时，我会记起告诉别人，任何人，罪人，他们仍有良知，以此来提醒，这也是我应有的东西。

       Ar

       此中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