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屋•母亲
昨夜,我又做梦了,梦中又一次出现了故乡的老屋,那个陪我长了20年的老屋。
过去,一位农民辛勤劳作一生,最基本的愿望就是修建几孔窑洞。二十多年前,父母亲苦苦攒钱,自备石料,终于在划分的地基上动工了,修窑的过程早已记不清了,但永远忘不了父亲石头的情景。
长长的红柳洼,窄窄的小路,荒冷的冬天,父亲日复一日地背着百十斤重的石头,来来回回,膝盖上的裤子磨破了,棉衣被汗水浸湿了,可心里有希望,他说并不觉得累。
两埝窑终于落了,但窑的工程远没结束。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事情。要垫脑畔,垫出窑脊三尺高的地方,防雨天漏顶。这是天长日久的事情。闲时,父亲就从窑背上取土,铺了一层,就用石杵杵,杵完,再铺一层,有时借着月光,都要干一阵活……这些都是力气活,可是父母不觉得累,他们就想着早点住进去。
在准备住进新窑的日子里,一家人勒紧裤腰带,又开始积攒钱做门窗、粉刷窑洞了,为了一块光亮的锅台,父母每天吃完晚饭后就开始打磨,如银的月光洒在父亲的灰头土脸上,洒在被汗水冲刷出的一道道沟渠几乎扭曲的父亲的脸上,晶莹的汗珠在父亲的光膀子上一溜溜滑落,重重的砸在脚下的土地上,溅起一圈儿尘土。寂寥的夜晚里,刺啦刺啦的磨石声和着父亲粗重的喘息声,整整半年,磨亮了石锅台,磨亮了日子。
终于我们住进了粉刷得白亮白亮的窑洞,父母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新窑洞里的空气都是甜的,可以闻到泥土的芳香,不像旧窑洞,闻到的都是发霉的味道。新窑洞是宽敞明亮的,每天一打开窗户,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暖洋的。新窑洞是漂亮的,母亲每天把窑洞里打扫地一尘不染。家里的旧家具瓶瓶罐罐似乎焕发出了新的生命,熠熠发光。巧手的母亲剪了许多窗花贴在窗纸上,一到晚上,在摇曳的灯光下,从外面看那些人人马马花花草草都好像活了,煞是好看。
2004年,为了还清我们姊妹俩上学欠下的债,一家人离开了窑洞,踏上了异乡打工的路,从此,回老屋的日子越来越少,窑洞也慢慢失了光泽,2008年回去时,院子里杂草丛生,修大路时硷畔也被砍去了很多,回家的路只能容一个人走,可以用破败不堪来形容当时的情景,父母亲心疼着自己的窑洞,又开始了修补的工程。
2014年,一场意外带走了父亲,可是他整修窑洞的计划还没完成,他走后的日子,我夜夜梦见他在嘱托要保住窑洞,忍着内心的悲伤和邻里的不解,母亲担起了这个重任,开始了整修院子,整修窑洞。那个暑假,我们夜夜和着泪水入眠,终于,让窑洞换上了新颜,成了父亲想要的样子。可是我们一点开心不起来。直到前年,五个窑洞才全部修缮完毕,后来几年,每个暑假,母亲都要回去看看窑洞,维护院墙,疏通水路。我知道母亲那是放心不下窑洞,放不下那份情。
离开老屋已经十几年了,然而老屋屋前的那棵枣树,以及老屋的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在我的眼前,它是那么的真实,是那么的清晰。
简陋朴实的土窑洞,那曾是遮风挡雨的港湾,是一家人晚上围坐在土炕上的温馨,是昏暗灯光下故事流转间的欢笑。是让我想起快乐,抹去忧伤的寄托。
梦里的土窑洞和那一抹过年时的白纸红窗花,还有父亲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都在冬去春来中渐成遥远,但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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