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窗外看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我趴在走廊的窗边,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唐。
唐用手扒着被铁钉封上半边的窗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脑袋从窗缝里挤出去。
“高二三班的女生最漂亮,对面教化学的女老师长得最有韵味……”唐说,“不然还能看什么,看清风明月,看我在夜光下闪闪发光的未来?”
“可是大家都说你每天一下课就趴在窗边沉思,好像特别有气质的样子。”
“哦?”唐微微转了转头,眼睛斜着透过玻璃来对着我,“哪个女生说的吗?”
“老黄说的。”我抱着膀子朝玻璃上哈气。
老黄是我们的秃顶班主任。
唐好像很难过,垂着脑袋直愣愣地盯着楼下,没有再说话。我也识趣的闭上嘴,推开半扇窗户看着楼下半青半黄的五角枫。现在都已经是秋天了,在这座城市里,到了秋天就很少再会下雨,可是我最喜欢看的就是五角枫的叶子湿漉漉的躺在青石板上。这时候的五角枫是最熨帖最安静的。
可是我现在只能看它们摇晃着掉在水泥地上,然后被风吹着发出难受的“擦擦”声。
“秋天了,天凉了。”唐说。
“是啊。”
天凉了。
“再也没有漂亮的小裙子可以看了。”唐叹了口气。
“你难道就没有一些别的什么追求?”我好像有些不死心。
唐看了我一眼。
“背着大吉他流浪在世界各地,走到哪里唱到哪里,”唐说:“累了就坐到地上给路过的人唱歌,然后要一支烟来解乏,困了就直接躺在桥洞下抱着流浪汉睡觉。”
“有点意思,”我点头,“蛮浪漫的。”
我好像听到唐在冷哼,又好像没有,我还沉浸在唐向我描述的浪漫里。我想我以后也该这个样子。
“小子,”唐把脑袋从窗缝里挤回来,用他被风吹散了的男中音问我:“你凭什么觉得当个流浪汉比我看美女更有追求?”
“这不是流浪汉,”我好像没有抓到重点,摇着头回答唐,“这并不是……”
“那这是什么?”唐不依不饶。
“浪漫。”我没有再看唐。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面,”那棵瘦瘦的五角枫又在把青黄相间的叶子趁着风送给路过的青年,“我不会弹吉他,并且我有严重的五音不全,但是还是背着比较好,万一流浪的途中我就学会了呢?”
接受到馈赠的少年摇摇头把小小的美丽甩在地上,然后大踏步地踩着它去追逐什么,而发现了美丽的少女们总是会惊讶的捂住嘴巴,拍一拍身边的同伴,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夹在书页里。
“我会在不同的地方写着不同的诗,我会给路过的每一个灵魂唱一首歌。”目光再向远去,两排高高的松柏树圈住了少年们想要飞出去的目光,透过狭小的缝隙,我看到了一地的青黄和高鸣着的压在上面呼啸而过的汽车。
“如果愿意,我也会在某一个地方停下来,跟一个小精灵谈一场倒计时的恋爱,”我说,“我会给她一个人唱歌,再写一首诗送给她。”
“渣男。”唐小声嘟囔。
“当然我不会停留,”我并没有理会他,“每一片山河都会为我送行,每一个人都会为我的离开感到难过。”窗外刮起了风,那棵瘦瘦的五角枫为我下起了不会淋湿衣角的雨。“他们会记得我来过,也可能在我离开之后就忘了,他们会看见一只小精灵在桥洞下读一首诗。”
擦擦声愈来愈紧,大片的青黄的雨在台阶下打起旋。
“我会在流浪中找到真正的自由和自我。”
走廊上的声控灯长长的暗下去,从一楼传来了上课的哨声。我转身离开走廊,擦擦声依旧在响。不甚清明的月光下,瘦瘦的躯干正紧紧地抱着剩下祝福打算留给明天。
唐若有所思。
我也不再说话。
“可是我卑怯的灵魂会扼住我所有的冲动,”我心里的灯也暗了下去,“或许我会买一把吉他,将它放在高高的柜子上,可能我会偶尔拨弄两下琴弦,然后让它永远的落灰。”
当我坐下的时候,我身边响起了密集的沙沙声,惨白的灯光下,我不切实际的梦想被一张张白纸覆盖。这大概是我能找到的唯一可以让它承担我怯懦罪过的东西。
我会永远的留在一个地方,听别人唱着远方的歌,读着别人在桥洞下写出的诗,然后,我卑怯的灵魂啊,它会替我再找到别的东西去承担我未能流浪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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