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表妹可以当自己没有生过那个女儿。
她20岁那年跟前夫生的女儿，其实住得离她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她在孩子五岁那年离开之后，再没有回去看过孩子。她也没有跟现在的丈夫和两个儿子提过那个孩子。
有几次去她家里，看到她对两个儿子地宠溺，我都会很恍惚：这是同一个人吗？为何区别如此之大。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跟她女儿说过话。我曾经多次目睹她把三岁的女儿骂地哇哇直哭，问及原因，不过是孩子玩水了、尿裤子了等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无法理解她，正如她无法理解我一样。我跟她说我生了女儿之后，莫名地焦虑，常担心自己会生病或是发生意外，没办法陪她长大。“如果她以后交了男朋友，没有我地把关，遇人不淑怎么办？她长大后生孩子，没有我在身边照顾她怎么办。“
“你真是杞人忧天，想那么多干嘛？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别人家的人了，你操哪门子心。”表妹看了我一眼，语气带着淡淡地嘲讽。
虽然我的观点跟表妹完全不同，但我不想反驳她，也不想试着去说服她。我清楚地感觉到：她跟她母亲，也就是我舅妈是一样的。
舅妈不喜欢女孩，小的时候，我跟姐姐去舅舅家，舅妈看我们的眼神总是带点怜惜、带点厌恶。她不止一次当着我们的面跟我父母说：“可惜了，两个都是女儿，都是赔钱货，你们要再生个儿子，哪怕是超生也要生。”
舅妈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从小倒大，儿子是捧在手心里的宝，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要先给儿子，儿子吃够了，才轮到别人吃。两个女儿是干活的。我记得有一年的冬天，表姐带着表妹去洗衣服，溪水太冷了，表妹在旁边偷懒，舅妈经过恰好看见了，她在旁边捡起一根棍子，走过去抡起就打，把表妹打的几天都下不了床。
表哥长大了，像很多电视剧里看到的剧情一样，他变成了一个败家子，一事无成，凭着自己出色的外表谈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最后找了一个比他大五岁的老婆，表嫂除了挣的比表哥多，其余的一切都入不了舅妈的眼：年龄大就算了，还很矮，有很胖，特别显老，跟帅气的表哥走在一起，很不般配。
表嫂生了两个孩子，大的是儿子。孙子出生的时候，舅舅和舅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表哥所在的城市，为了带孙子，他们连家里即将丰收的果树也舍弃了。
孙子是舅妈新的寄托，为了带好孙子，大字不识几个的她甚至学会了上网，在网上找各种食谱和最新的育儿知识。一头白发、高高瘦瘦的她是小区里的网红老太太，什么都懂，什么新潮的科学育儿知识都知道。
表嫂跟我吐槽：“她是什么都懂，但是这些科学知识敌不过我儿子的一顿哭。明明知道孩子吃甜食和肉不能过多，但只要我儿子一哭，马上妥协。你看看我儿子都胖成什么样了，她可以买一个两斤大猪蹄子，我儿子一个人一顿吃完。我想带我儿子回娘家，让我妈帮我带。上次才提了一嘴，你舅妈躺在地上要生要死的，因为这件事，我跟你表哥差点就离婚了。”
我能了解表嫂的无奈，舅妈撒泼打滚不是第一次。外公离世的时候，她硬说外公给了笔钱给我妈，追着要我妈交出来，我爸为了保护我妈，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立马倒在地上了。最后我父母赔了两千元给她才罢休。
表嫂后来又生了个女儿。生女儿的时候，舅妈在产房门口，一直在祈祷，祈祷是孙子。知道是孙女后，她转身离开了，回到小区到处扬言：她是不会伺候表嫂坐月子的。
表嫂没有办法，出院后回了娘家。表嫂产假结束上班后，女儿就养在了娘家。表哥倒是挺疼女儿的，经常去看孩子。
舅舅和舅妈从来没有去看过。表姐和表妹也在同一个城市，只有表姐去看过几次孩子，表妹一次也没去看过。
孩子三岁的时候，表哥把她接回去上幼儿园。表哥那时候上班很忙，总是晚上十一二点才下班。表嫂在另一个城市上班，周末才回。舅妈除了帮忙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其余一切都不管，不帮孩子洗澡，不带孩子睡觉。吃饭的时候，装一碗给孩子，能吃多少是多少。半夜回家的表哥经常看到女儿脏兮兮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表哥跟舅妈闹过几，但是没有效果，舅妈依旧我行我素。表哥拜托舅舅帮忙看一下，舅舅哦了一声，该干嘛干嘛。舅舅就是这样，只要舅妈伺候他吃好了、喝好了，家里的一切都不关他事。表嫂实在忍不住了，把孩子又接回了娘家。
舅妈有六个孙，只有一个是女孩，我常说，要是别的家庭，这个唯一的女孩不知道要被宠成什么样呢。但在舅妈的心目中，女孩就是女孩，赔钱货，白养的。
表妹跟舅妈也是一样的想法。我问她有没有想念她的女儿，她说有什么好想的，迟早都是别人的人，她现在有两个儿子就满足了。
表妹跟我说满足的时候，眼神看着她的两个儿子，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可怜的小女孩，算算现在也有十八岁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念她的妈妈，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妈妈离她很近，近到可能常常擦肩而过。我不知道表妹在她的心目中留下的是怎样的形象，是温暖的、令人怀念的，还是狰狞的、让人厌恶的？
我时常会想：女孩长大了，跟表妹长得像吗？表妹如果在街上遇见她，能认出来那是她的女儿吗？ 如果认出来了，她会怎么做？若无其事地走开？亦或是回头看几眼，然后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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