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风自有明月照
说起来,阅读最初的记忆总是那么遥远却又清晰。
我是在长江边和山上长大的孩子,四季的田野和草丛都有我的踪迹。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我一个人。
你可以站在村里最高的山岗上,看见我背着大红色龟壳一般的书包从翠绿盎然的田间小道走过,最后,化成一个鲜红色的圆点缩进土灰色的砖房里。
一
我的童年没有被《还珠格格》的尖叫、《情深深雨蒙蒙》的火车轰鸣声、《超级女声》的欢呼声落下特别多的印记。我不太喜欢喧嚣而嘈杂的声音,但是,学校的同学们都爱这么讨论——
小燕子喜欢永琪!
何叔衡真傻!真好笑!
你喜欢何洁吗?她真好看!
你喜欢厉娜吗?她唱歌真好听!
你喜欢李宇春吗?她真帅!我也要剪个这样的头发!
他们可以谈论好久好久,好几个课间十分钟都是这些内容。我坐在最后一排,静静地立在他们身后像脱水了半个小时的白条,想要蹦进水里,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后来,我就学聪明了,我尝试着看一段,尽管我真的不明白他们哪里帅,唱歌怎么叫好听。可是记住他们一两句台词,或者一两个情节总是可以的。课间的时候,我可以搭上一句话——
你知道吗?昨天厉娜被淘汰了!
你知道吗?李宇春是四川人!
你知道吗?小燕子原来是个假格格!
这些看似简单的搭话,有时候会收获一片面红耳赤的讨论,就像是突然沸腾的开水里跳出来的一群青蛙,呱呱呱。很显然,没什么真情实感的我又接不起话,然后继续归于安静。
到了放学时间,大家成群结队,簇拥成一片红色的海洋,冲出校门。我小心翼翼地把红领巾叠好放进书包里,关好教室的门窗退向回家的田野小路。
二
有天放学,妈妈带给我一本新华字典。她说,老师该教你们查字典了。我视若珍宝,这是我的第一本新华字典,我甚至舍不得在上面写任何东西,油印纸的味道很好闻,比妈妈做的油菜粑粑还香。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我就把字典带去了学校,并很骄傲地向大家展示我的字典。大家没有理我,我抱着新华字典,一页一页地轻轻地翻开又闭上,纸页如微风拂过我的手指,夏天快到了。
没过多久,妈妈接连给我两本新华字典,第一本在某一个课间丢了,第二本被人丢进了堰塘里,第三本我再也不敢轻易带去学校。因为,可能会莫名其妙地挨一顿打。老师叫我站在教室的最后,老师的字典比我的大,我看得见老师的手指在扉页转动之间开出了一朵花。
三
酷热的暑假,我只能锁在家里,妈说外头的堰塘里有吃人的妖怪,几个小孩子都遭了殃。每天一早,妈和爸背两背篼藤藤菜出去,中午就回来了,带两块白生生的发糕。我啃了一块,另一块留到明天早上吃。
有一天,爸没有带发糕回来,他手里带了一本书,他说,你该写作文了。我不会写作文,我甚至很多字都不认识。
书比字典的质量差不多,就是字要大点,看着没那么费劲。
我就一页一页地翻,别人的故事很好笑很悲伤很忧愁,这比电视好看太多了,就像我第一次吃发糕那样,我囫囵吞枣地看完了他们所有的故事。都是小孩子呀,他们为什么能这么有趣?
看完之后,我心中是惘然若失,我的世界好像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我也有喜欢的东西了,可以为之痴迷,可以为之喜悦,可以为之悲伤。一遍又一遍地读,书里面的小朋友好像也活了过来,兴冲冲地跑过来告诉你——
你知道吗?昨天我去抓了小偷。
你知道吗?昨天我在山洞里发现了宝藏。
你知道吗?昨天我看了最好看的电影。
你可以和他们做朋友,你不用搭话引话题,他们随时都在你的身边告诉你。
尽管,现在看来这本作文书编排文笔都很稚嫩,但是那时的我被里面的文字簇拥在新的世界里,我很想要去探求我所未知的世界和未知的朋友。
那份欣喜和快乐是无与伦比的。
四
后来,我转学去了离书店比较近的学校,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课本、作文书、字典,还有这么多五彩缤纷的书籍。很感激那时的书店嬢嬢没有撵走我这样一个土里土气、衣着破旧,鞋裤满是泥灰,眼神躲闪的孩子。
我席地而坐,从韩寒的《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看到《资本论》。老实说,那时候我看的书很乱很杂,因为我不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就闻着书上的油墨香都觉得很亲切。那些书里面有的没的,字都没认全,一知半解。
现在,想来也是很神奇,一个一个的砖头字,堆在一起可以组建出这么多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尽管,以孩童的思维和眼界去看待这样陌生的世界,总会感到茫然而不知所措,但是总的来说,我很快乐,这不就足够了吗?
那时看的很多情节和故事,就像是斑驳的老旧墙体脱落了很多,甚至模糊了——可我依稀记得,韩寒说他要开着一辆回归童年的车,他说想见丁丁哥哥。
就像,我装好我的书,把红领巾叠好放在最上面。这时,夕阳很好,从最高的山岗上梭下来,跟着我龟壳一样的大红书包,一点一点躲进童年土灰色的砖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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