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

我听说“当下”拯救过很多人。

我请教过几乎所有能够请教的人，什么是当下？

我终于明白，当下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种体验。

即便看了一万本书，请教了一万个老师，甚至我也可以写一本有关当下的书，但我仍然没有处于当下。

体验是无法书写的。

虽然我体验当下的企图没有成功，但是逼近当下的几个概念仍然是可以书写的。临渊羡鱼，吾虽非鱼，就说说临渊吧。

只有当一个人需要体验当下的时候，才会去寻求这一体验。所谓寻求体验，是由于某种原因使他对现实生活一连串的为什么引导他来到此处。每个人发生这种寻求的原因都是不一样的，也可能是一个人一个样。

当下并非最初所寻之物，最初的寻求可能是各种各样的解释、解决、解放或者解脱。当所有的努力都不能如你所愿的时候，才来到当下之渊。

当下是瞬间和无限的。据说在突然的瞬间，体验到了那真实的一体感，就像一滴海水发现它始终在大海里一样。

当下是喜悦和臣服的。据说一体感就是天堂，天堂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立之物，因此就没有评判、抗拒和恐惧，当知道所有的评判、抗拒和恐惧再无必要时，喜悦和臣服就出现了。

当下因不同的话语体系而有不同的表达，如超意识、涅槃、无条件的爱等等。

当下是无以言说的，说出来的都不是。

我的老师就是一堆杂七杂八的书，都是言说之物，无一是当下。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这么多的世界名著都没看，外边的大千世界更好看，为什么要翻腾看不见摸不着的当下呢？我一定是那个临渊者吗？还是碰到了一个假渊？或者干脆是自己骗自己？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一颗俗心进佛堂，满身俗念进教堂，离开评判就不知道如何安顿自己，我真的是不到时候呢。是的，心里“放弃”的呼声很高。

但是，当下仍然有一点吸引力。

至少现在，我停止了寻找，因为寻找本身就是一个没有的声明；

至少现在，我停止了寻找，因为寻找本身就会产生这不是、那不是的话语，它们都是或强弱的评判，它们只能带我远离当下；

至少现在，我停止了寻找，因为寻找本身就会动用所有的知识储备，那些有所言说的东西，统统无法取代自己的体验；

或许人类所有的寻找都是为了停止寻找。

但是，停止仍然是一个寻找。

停止思想、停止焦虑、停止评判，你就会当即掉进当下。没有，各种“停止”真实地阻止了我掉进去。

放下烦恼、放下欲望、放下一切，你就会当即发现当下。没有，各种“放下”真实地阻止了我发现当下。

窗外的树木、天空、楼宇，当然也包括我自己都处于当下，只是我的头脑把它们连同自己纳入了一个过程范畴，即非当下的体系里。而我的情绪体又用自己对过程的体验，凝固了这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系统地否定了当下的意义。

处于当下寻找当下即困难也不可能。

或许只有当下才能发现当下。

窗外那只鸟，是过程在飞还是当下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