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那个高倍望远镜,是搬入新家后不久买的。精致的包装盒上标注的几行英文透漏了它不菲的价格信息。
张货色没事儿的时候,老爱拿着望远镜透过窗子往外观察。
地点通常在厨房、客厅、卧室之间来回自如切换。俯冲45度,屏息凝神。
然后,手持望远镜,一脸失神地喃喃自语:这个王小贱,怎么突然就悄无声息了呢?
在刚决定买房子跟王小贱做邻居的时候,张货色跟王小贱几乎每天都要电话聊天。
“看好了房型赶紧买吧,我早就在这边观察好了,海边一溜儿烧烤摊。搬过来住以后,咱俩每晚去海边溜达着,吹着海风,哈着扎啤,吃着烧烤,想想就爽!”王小贱说。
张货色手机听筒坏了老长时间了,他一反常态地没第一时间换新手机:“手机不就是个通讯工具嘛,能接能打就行,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买上房子跟王小贱做邻居。”他一脸的心驰神往。
“镜台山路上新开了一家炭烧海鲜店,从门口走就能闻到味道正宗,青啤还是二厂的,等房子收拾好了赶紧搬过来住,咱俩去尝尝……”
那段时间,王小贱的声音经常会从那个破了听筒的手机里张牙舞爪地钻出来,贱贱的。
马不停蹄地买房、收拾、搬过来后,王小贱突然联系不上了,玩起了人家蒸发。
“是不是我手机坏了,打出去的电话他接不到呢?”迟迟联系不上王小贱的张货色心里很是着急。
每晚站在楼上推窗看海风掠过,垂涎已久的烧烤、扎啤、海鲜都进了别人的肚子,他实在无法忍受了,拿手机在掌心里不断地敲了半天,给王小贱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
“贱哥,我这都搬来一个多月了,说好的吹海风,哈扎啤撸串儿呢?”
“那什么,我现在顾不得,你嫂子每天得去练瑜伽做美容,我得伺候孩子上学吃饭……”破听筒里传来王小贱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在行色匆匆中赶路。
“再不抓紧夏天一溜烟儿就跑了,你倒是定个日期啊,怎么着也得去海边体验一把,我这都想了很多天了!”
“再说吧,再说吧,等我有时间再约你……。”
电话都挂断好长时间了,张货色还拿着手机发愣:“王小贱啥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王小贱是张货色老婆的同学,知根知底多少年的同学。好多王小贱的趣闻轶事,张货色都是从老婆口里知晓的。有时候一起吃饭,酒桌上基本都是王小贱小时候的糗事大百科,层出不穷,都不待重复的。
弄得那一阵子,张货色每次约王小贱一起吃饭,小贱都会谨慎地问:你老婆去不去?
张货色曾经很奇怪地问过他老婆:王小贱小时候怎么这么多糗事啊,你记性也太好了吧?这么多年都能记得!
没想到他老婆扑哧一声乐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糗事,就往他身上编唄,反正他记性不好,这么多年他哪能记得小时候干没干过?
还可以这样啊,张货色对老婆肃然起敬。
王小贱起初不叫王小贱。他曾有个更贴切的名字:小黑炭。
当然这几个名字都是张货色老婆无偿赠与的。张货色老婆喜欢玩文字游戏,对给别人起外号这个特长一直热情高涨。
比如,对张货色。心情好的时候叫张香香,心情不好的时候张贱人,心情差的时候张货色……有时候一天下来,张货色能同时遭遇人生几个沉浮。
张货色至今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王小贱时候的情景。在胶南某交通管理所,门口拴着两只羊,周围光秃秃的并没有草。
张货色一阵眩晕:这尼玛到底是交通管理所还是羊圈啊!
王小贱匆匆赶过来,一手拿刀,另外那只手老远伸出来,久久握住张货色的手。一见如故。
拿刀的手,对着门口那两只羊比划了半天:有朋自远方来,磨刀霍霍向两羊,哪只更肥?
羊到底没吃成。俩人在交通管理所南边的苍蝇馆里,喝了个难舍难分,相见恨晚。
张货色说,小贱这人真性情,可交啊!
王小贱说,货色这人真性情,难得啊!
从此,江湖论贱,舍他俩其谁!
时光如此不经混,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很多夫妻都走着走着走散了,他俩却一直不离不弃。隔三差五坐上块儿,喝口小酒儿,发发牢骚吹吹牛,更多的是控诉一下各自老婆的罪行。
时光不老,我们不散。他俩说,老了也不散。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爱文字游戏的张货色他老婆说,好看的皮囊他俩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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