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人死了的时候知道自己死了

　　2019年，农历三月十五的那天。

　　weibo热搜上说，人死了的时候，知道自己死了。

　　我信了。

　　我在想，那时候你知道自己死了，你的感受会是什么样的呢？

　　火葬的那一天，我看到你的眼角流泪了，她们赶快找来黄色的钱纸，她们要为你拭泪。

　　我知道，你一定是不舍的，双眼都在流泪，她们怎么也擦不干净。

　　你的泪混着红色的血。

　　那是你失去呼吸的第三天，也是我失去灵魂的第三天。

　　你眼角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前面的火化师傅在等着你，等着把你的身体推进那个高温的火炉里！

　　而我跪在地上，双手拼命地拖着冰冷的灵床，我定定地看着你十分浮肿的脸。那曾是一张很帅的脸啊，笑起来那么好看，连严肃起来，我也好生喜欢！

　　你一定知道吧？

　　你是在我的怀里停止呼吸的！我本是在院子里陪着你最喜欢的小孙子玩的，我听到河对岸有人在叫我。

　　然后，我看到小船飘在河中央，我看到你，我看到你僵硬地躺在船尾。

　　我甚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已经划着小船，去追那几个毫无素质的人。

　　所有的人都在叫我，我的耳朵一阵轰鸣，我是飞奔着跑向你的。

　　那是农历的四月二十一日，我已经穿着短袖，你也穿着短袖。

　　天气还有些冷，我看着飘在河中央的小船，看着躺在船尾抽搐着，不能动弹的你！

　　我差点一个箭步冲进河里，妹妹在身后嘶喊，她说，我游过去没有划过去快。

　　我疯狂地跳上小船，妹妹拼命地划船，我不停地喊你。

　　你一定听到我的声音了吧，整个河两岸都回荡着我的呼喊。

　　你一定听到了，因为我跳上你的那条小船时，你抽搐着，眼睛斜着，无助地看着我。

　　我都忘了要划船，一直抱着你。她们在岸上喊，快把船划回来啊！

　　那分钟我离你最近，只有我知道，你走了。

　　我之所以一直喊你，是因为我知道，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抱着你，你停了呼吸，我失了灵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着他们把你抬上岸的，有人在给你做心肺复苏。

　　我一直愣在你的身体边上。

　　那天本是个晴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雨，还有阵阵的雷鸣，。

　　你的身体躺在外面的木制凉板沙发上，雨冰冷地打在你僵硬的身体上。

　　她们说，在外面死的人是不可以抬近屋里的。我打着伞，为你遮挡住一些雨。

　　你知道的吧，我想，这些你都知道。

　　他们为你剃头，我为你托着头，手酸到麻木，我一直盯着你的脸，那张你陪了我十七年零三个月的脸。

　　你的眼睛是在大哥二哥回来的时候才闭上的，那已经是第二天了，他们从工地上赶回来。

　　剃了头发的你很瘦，二哥哭着质问我，为什么你瘦得那么厉害。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瘦得那么厉害，在我映像里，你一直那么瘦。

　　那几天我没有去学校上课，我在家里守着你，听道士胡唱，听亲戚乱哭。

她们说人死了的时候知道自己死了

　　我几天没有睡觉，眼圈黑得像是那些吸食鸦片的。我的声音沙哑，没有和来吊唁地的亲戚说一句话。

　　姑姑家的那个小表姐被你的样子吓到了，她不敢给你下跪。我从此便讨厌她了，你是她的舅舅，爷爷走得年轻，她的妈妈是你带大的啊！

　　火化那天刚好是高考的日子，我和你一起经过那所高中，那所你一直希望我能考上的高中！

　　我送你去火化，送你的身体永远地离开人世。

　　火化后，你应该就不知道自己死了吧，这样你就不会难过了。

　　后来我考上那所高中了，我每天坐在教室的最角落里流泪。

　　我瘦小的身体开始发胖，越来越胖。

　　从前小姨还偷偷问我，是不是你们虐待我了，我的身体那么瘦，瘦得不像话。

　　我当时就脸红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怎么会虐待我呢？你们是最爱我的人啊！

　　我拖着肥胖的身体读完了整个高中。

　　有人告诉我，我好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每一次她们见到我时，我都是脸色苍白着，唇上干裂得起皮。

　　我没有告诉她们，我本就没有灵魂。

　　四年了，还差三十三天，你就离开我整整四年了。

　　这些年，我带着羞愧，花着好心人给我的钱，一直上学。

　　我羞愧，是因为，我总不能好好听课，我的眼睛容易流泪，一流就不断。

　　我没有尽我最大的努力学习。可我还是考上了你一直希望的一本大学。

　　因为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能考上一本。

　　四年了，我活得越来越没心没肺了，好像理所当然地拿着别人的资助在上学。

　　我也大笑，哈哈大笑。我也打牌，你记得的，我以前常常陪着你在爸爹家打牌到通宵。

　　麻将是你教我的，除了学习，我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你教的。

　　我会划船捕鱼，我会游泳，我会种菜，我会栽玉米，我会好多好多事情……

　　你常常向别人炫耀你的女儿我，学习成绩一直很好。

　　你说我做农活没有妹妹麻利，是个读书的料，我也便骄傲起来。

　　你生病了，很重的病，医生说你不能劳累，可是嫂子带着小孙子回去看你，你高兴地去河里打鱼，你高兴地站在院坝里哈哈大笑。

　　你说你还要活十年，等我毕业，等我有工作，你就走。因为你不能把我读书的重担交给妈妈一个人。

　　我一直相信着，可你却在那天永远地走了。

　　不到一个月，妈妈也走了，是你带走的吧！你那么爱她，一定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我的眼睛总是会流泪啊，总有那么多流不尽的泪，我的心脏又开始紧到疼痛了。

　　我在课堂上又忍不住流泪了，我没有带纸巾，鼻涕也跟着流。

　　对不起啊，我又没有专心听课。

　　我实在是太想你和妈妈了。

　　我开始写书，开始写故事，我要练好自己的文笔。

　　因为我的记忆越来越差了，你和妈妈的照片太少了，我怕忘了你们模样，忘了你们陪在我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想要为自己写一本说，里面全是关于我们的故事。

　　我想要记住你们，我想要留住记忆，我想要你们，永存在我的生活。

　　有你们我才有灵魂啊！

　　你们爱了我十七年，我却还没来得及回应。

　　爸爸，你还好吗？

　　我很好呢！只是有些想你和妈妈了，我不敢和任何人说，所以写下了。

　　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