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很小的时候,我学习成绩不错,我姑姑逗我玩:“小娃娃,快快长;穿皮鞋,披大氅”。彼时,我并不知“大氅”为何意,只觉得是要做官,威风凛凛的样子。但即便如此,我仍感觉到一丝丝厌恶,似乎学有所成便要骑人之上,嚣张跋扈。想必那时我已经读了一些《三字经》、抑或《荀子》之类,“君子耻不修”,正经得不得了。到了中学,这“正经”积累到一定程度,不免对一切不公事物有所怀疑。譬如,祖国的花朵,也就是我的同班同学,伪造贫困证明申请助学金,我便要写一篇杂文摧残一下;再比如,人民的公仆,也就是来我校视察的官员,满口官腔东指西挥,我便要写一篇博客声讨一下;甚至于,辛勤的园丁,也就是我的老师们——应试教育的执行者,我也绝不放过,直接写在语文考试作文答卷上来个800字批判。结果呢,我语文老师给我批了个“冇”,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这是啥字,查了之后才明白,这是说我没心没肺啊。
读高中时,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我喜欢切格瓦拉,高中毕业前已经买了诸多相关书籍、影片。如果翻翻我以前的日记本,怕是还能找到“消除亚非拉分裂,完成第三世界大一统”之类的字眼,真真是雄心壮志。我喜欢憧憬长途旅行,热衷于美国民谣,Blowing in the wind,Ballad of easy rider,都是我的最爱,骑行路线规划到拉萨,还要穿越中亚,绕个大圈再回来,根本没把阿富汗的地雷考虑在内。
直到高考发挥不良,没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又去工厂做了劳力,吃了苦头,体验了生活,才觉成事不易。大一暑假,又和好友一道骑行,遭受重创;研究生期间,科研失败;长期不良生活习惯导致肠胃不适,精神不振。种种不顺,使我不再觉得“只要...就能...”,使我不再接受非善即恶。我甚至开始羡慕那些做事圆滑的人。
读《万历十五年》,是我第一次了解海瑞。海瑞做官,廉洁奉公,简朴至苛,道德观极强。如果高中那会儿让我去做官,多半也这样。如果做不了官,或者被赶下台,我大约会选择成为李贽,保持“童心”,于芝佛院跪拜几下孔老夫子。但读到戚继光一章时,我很受一些触动。为了抗击倭寇,此人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军事规划,在文官体制的限制下做出了最好的军事指挥和决策。野史记载,戚继光为了报答支持自己的张居正,还专门送了绝色美女一名,张学士笑纳。这哪儿是民族英雄会做的事?
我倒是觉得,真的做了,也不稀奇。我困顿的时候,与旁人讨论,便受到年长之士的谆谆教导,曰大千世界,绝非非黑即白,遍布灰色地带,我等行些灰色之事,又何奇哉?不奇怪,不奇怪,我只是想,厉害的人,大约会尝试,尝试不吹毛求疵,尝试不中饱私囊,尝试认清现实、让这个世界更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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