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若得伴君,是其幸,也可能是其不幸。
宫廷环境可能使一个才女名垂青史,也可能让她无声毁灭。
君王会仰慕其才,敬其为人,将其视为良师益友,却常常不会再多加眷顾,更有可能只是将她视为特别一点,新奇一点的玩物而已,认为可有可无。
班婕妤,汉成帝刘骜妃,工于诗赋,有美德。初为少使,后被立为婕妤。
本如幽兰,有奇香蕙质,但来到后宫,在那座偌大的美女博物馆,百芳争艳的花园里,便显得有些默默无闻。而一意固宠,行事张扬的赵氏姐妹,哪怕出身低贱,善用手段,不乏心机,人们还是能记住她们似乎永远年轻的容貌,永远明亮动人的舞姿。
天赋才华,品德操守,是班婕妤独有的看似有别于庸脂俗粉的财富,也有可能只是她的负累,让她一生始终如临深渊,难以放松。
她从来不会怀疑自己所捍卫的那一套道德伦理标准,在人前永远是端庄谨慎的姿态。所以,她诵《窃窕》、《女师》,行古代礼节,会列举典故,礼貌回绝刘骜的邀请,没有和他同车共游。因为陪君王享乐的,往往是小人和奸妃,她不愿为之。这样的她,博学多才更兼恪守女德,自然深得王太后的心。从今以后,她的所想所做皆是为了对成帝产生更大的影响,劝其勤于政务。
遗憾的是,或许她确实想成为长孙皇后和樊姬,但她的夫君却绝非唐太宗或楚庄王,不识她的良苦用心。更反讽的是,刘骜转而投入更为热情动人的赵氏姐妹的怀抱,将政务抛在一边,彻彻底底成了足以让班婕妤寒心的昏君。
不知道在那个丽日,拒绝伸手请她同游的刘骜的班婕妤,看着为她打造的车辇粼粼远去时,心中可曾有一丝怅然。那车连同君心,此时,乃至以后,不再为她多停留。
这是她的选择,但从那时起,悲哀也随之而来。从拒绝同车开始,班婕妤似乎在一点点回绝君王对其的眷顾。而刘骜在谨守规矩的班婕妤这里感受不到的轻松愉快,飞燕和合德却能给予。
到了被诬陷参与巫盎案,许久未出现在刘骜面前的班婕妤显得异常的平静,“妾闻死主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如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依然不卑不亢。这时,那个曾经邀请她共乘车,情意绵绵的刘骜,似乎也被触动了,但他对班婕妤的态度,怜悯愧疚居多,至于还有多少爱意就难说了。
在更多流言蜚语,排挤陷害袭来之前,为了自保,班婕妤终于敢为自己发话,请求前往长信宫侍奉王太后,从此过上烧香礼拜,间或涂涂写写的无趣生活。班婕妤有幸不再被卷入宫廷女子争斗,但她何尝不是她所信奉的那一套伦理道德的牺牲品?
她有她自己执意要捍卫的一些东西,这样的人,会劝人上进,教人从善,只是一味的端庄自矜,有时未免过于严肃刻板,苦了爱她的人,累了自己。毕竟谁都不是神或圣,谁都很难抵抗住享乐的诱惑。
当然,她也有过纠结,挣扎的时刻,自伤自怜、贡献“秋扇见捐”典故的《团扇歌》便是一个证据。
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奁中,恩情中道绝。
她叹的是自己,乃至其他宫廷女子的命运——青春终会随时光远逝,再精美的团扇若不再被启用,也只能永远被弃置在箱匣中,难见天日。
只可惜了她的才华,到头来也只是浪费在宫闱,写几首悲悲戚戚的诗歌。就像流星,即便光艳,也只是在成帝宫中一闪而过。
汉成帝崩逝后,班婕妤要求到成帝陵守护陵园,将身与心彻底交付于无灵之躯,四十余岁时病逝,死后葬于汉成帝陵中。对她来说,也许这便是善终了。只是以她的品行和才气,本可以有更好的结局,而不是这般冷冷清清。
后来,班家又出现了一个传奇的女孩,仿佛继承了祖姑班婕妤的容貌和才情,连现代人也惊叹她在算学,天文,史学等方面的敏慧和匠心,转而,却捧出教导女子卑弱,令人大倒胃口的《女诫》。
她是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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