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文学要有生活,我不知道自己沉淀的够不够厚,能不能把生活写入文字中。
“我想在我的画室和你一起做爱 ,就像是在剧院的舞台。周围尽是观众,他们无权靠近我们,但是他们的目光却无法离开我们……”
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一桶姜山 作者:晓今(一)
姜太算得大块头的女人,街头散传单的总忘不了塞两张给她,地产广告尚可证明自己的富态,若胖手里攥的是美容减肥、整形抽脂的美女、爆乳就让她光火了,颈项僵直,鼻翼外张,什么意思?!
天下大凡高大的女人都配以小巧的男子,以平衡比例,老姜是标准的小男人,瘦而多骨,没长过胡子就老迈了,未曾发育的身材顶着一张寿脸,他的眉目是清秀的,如果将褶皱熨平。他的声音尖细而多茬儿,总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免给人以“奸相”。
与老婆同行时,老姜爱上马路牙子,看似无意地将夫人撂在下面,自然垫起的高度,让他陡然地伟岸,可以轻松看到姜太的白发根,她也老了,染发的次数赶不上生长的速度。
姜太的委屈老姜是知道的,她是美人,从前是,现在偶然也是。她努力保持轻盈的步态,可随着承重的加大,她越来越邋遢,明证就是费鞋!从高跟到中跟再到老北京布鞋,海拔的降低带来心气的浮躁。
姜太从不缺少霉运,但直接影响她后半生的是“多生快产”,她以“二进制”方式连气生了三个孩子,老二呱呱落地的时候,计生运动开始,上环节育还属自愿,等怀上老三,“只生一个好”变成强制措施,街道来人、厂办来人、工会来人,都为完成各自的生育指标,她肚子里怀的是众人的考核与奖金,她没有堕胎,也没有躺进手术室将自己宰割,交完罚金后,她被彻底边缘化了,之后的许多年,升迁受影响、工资受牵连,最终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成为第一批下岗女工,又在刚刚到来的二十一世纪划归“4050”。
姜太愤恨、落寞、不甘,却不乏气魄,跟老吕做了几年财务,这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挂着公家的名,做着自己的事,倒彩电、倒钢筋、倒水泥、倒电煤、倒焦炭、倒地皮,真正的与时俱进,老吕全身而退漂洋过海的时候,姜太也华丽转身,将大女儿文静送出国门,东渡日本,凭着省重点高中优秀生毕业生的资历,占尽诸多优惠!
老二文斌是姜太的心尖儿,老姜单位的房给他娶了媳妇,今天多做几个菜,叫他们回来。
老三——,姜太边走边想,怎么那么烦心?!
“姜太,买菜呀?”
是老胡,小个子花公鸡,每天拖一台扩音器,招一群女人跳舞,走哪儿都有异性围着打趣。
“啊——”姜太敷衍着,扫了一眼老胡身后的娘们儿,自己的模样还属上乘,只是——富态。
什么时候,自己能瘦三十斤、二十斤的,就好了,姜太受了晨练女人们的刺激,悄悄捏捏自己的“泳圈”。
提着大包小包往回走,老胡还守在那儿,讨厌!跳舞的女人将全部魅力展现在小广场,倒腾旧家具家电的游兵散客趁着朝阳,围蹲在四周,扩音器吱吱啦啦吼着暧昧的舞曲,女人们裙带飘扬。
提起精神,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吧,不能给她们太多关注。
“姜太,回啊。”老胡飞来灼热的一睹,热情过度。
“啊——”姜太不得不回望,老胡怀里的女人脸泛潮红,金鱼眼,戴一副怪模怪样的眼镜,嘴巴突出,胸部颤抖,姜太不由拔高一下自己的身量。
“姜太,有件事想和你说,一直没得空,文惠有男朋友了吗?”老胡弃了金鱼眼,转到姜太身边,金鱼眼踏着探戈的步点,翩翩独舞去了。
“噢,小呢。”姜太不想提老三的事情。
“我的老战友,托我为他儿子介绍,我看文惠挺合适,人家条件不错,富二代!”
“再说吧。”姜太手里的菜兜越发重了,与“舞娘”的轻快相比,显着狼狈。
“考虑考虑,我听你回话。”老胡咧出满口的烤瓷牙,顺手牵过金鱼眼,来了一个“双飞燕”。
姜太心里冷笑,做媒?男人保媒多有意淫的味道,富二代!留着给自己丫头呗。
姜太的房子是十年前单位集资的,三室二厅,算得上当年的“豪宅”,如今杂七杂八的东西越堆越多,墙黄了,砖裂了,瞧着烦心。
姜太出门前,吩咐老姜给儿子打电话,叫他们回来吃饭,并让文惠把家收拾收拾,难得在家宅着。
文惠知道自己是母亲的“灾星”,姜太没提干、没长工资、没当科长,甚至为之辛苦奋斗的酱菜厂倒闭都与自己有瓜葛。
姜太进门的一瞬,气就往上撞,屋子依旧蓬乱,老姜和文惠紧挨着电脑“偷菜”,从电脑里偷出颗蒜来也算你俩儿有能耐!
“谁把牛放我们菜园了?!”老姜完全忽视了姜太阴沉的肥脸。
“是文斌,我们也去祸害。”文惠是习惯性的忽略。
“呯——”
姜太将门重重合上。
“啊,老婆回来了,快来看看咱的菜园。”老姜感觉气场不对,可又放不下手里的鼠标,撑长脖子,努力微笑。
“谁爱看你那破玩意,你当菜园子,我可不当孙二娘,打电话给儿子了吗?米焖了吗?文惠,叫你收拾家,你拖地了吗?”姜太火力凶猛,文惠又看到坦克了。
“打了,现在焖米行不行?文惠,快点下线。”老姜恋恋不舍地从“菜园”里拔出眼睛,去给姜太倒水,“喝水,喝水。”
姜太最看不惯他卑微的样儿,她那宽阔而高耸的胸脯里揣了两枚鱼雷,手劲推得过狠,杯子“哗啦”一声碎在地上,引爆了目标。
“妈——”文惠拖长声调。
“有你什么事?多大人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该读书的时候不读书,该工作的时候不工作……”姜太怒不可遏。
“没事、没事,回屋去吧。”老姜用眼光示意文惠往小屋里撤,鸡爪一样的小手去捡碎玻璃,青白皱巴,筋骨张扬。
姜太的烈焰落在老姜的细腰上,说不清是妒嫉还是仇恨,一脚将老姜刚刚到手的玻璃碎片踢飞。
“疯了还是更年期了!”老姜被踢出两分男子气概,尽管嗓子尖得要人命。
“更年期怎么了?我今天就更年期了!”姜太操起桌上的另一只杯子砸在地上,拼力踹开脚边的菜兜,小蕃茄吓得四下奔逃。
“这家没法住了。”文惠收拾起书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破事,小心我闹到学校去!”
“有完没完?!”老姜的小身板开始颤栗,腔调好像刮锅。
“没完,怎么样?”老姜很少厉声厉色,姜太心里顿时有一丝忌惮,但不肯服软。
“我——我——”老姜起先护文惠的心变得焦躁,邪火上扬,无处发泄,快步冲向菜兜,茄子、辣椒、生菜、黄瓜顷刻之间粉骨碎身,排骨现了原形,赤条条躺在玻璃渣上呻吟。
“好——好——”姜太没见过老姜发这样大的脾气,有些怯场,血往上涌,脑子发晕,双眼一闭,轰然倒在“菜园”中……
晓今新作,陆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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