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一样自由
山风捎来夜色。
接班,巡检,做资料报表。“嘀嗒”的时针,在老五指尖滑过。
夜空中弥漫着水雾,氤氲清冷。采气树黑黢黢的,岑寂而落寞。凌晨一点,或两点,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稀疏的雨滴,悠悠晃晃淌下屋檐,“啪”一声跌在地上,也打在老五心上。
2020年的春天,姗姗迟来。
乍暖还寒,担心井下异常,老五打着电筒,在设备区四下穿梭。
路灯孑然伫立,拖着老五的身影,时而粗短,时而悠长。
这是老五上的最后一天班。
等天亮完成交接,老五就退休了。
因为新冠疫情——老五退休“延迟”了一个半月……
“呼呼”流淌的天然气伴着日子,匆匆而来,悄然离去。
从上小冬岭那天开始,大伙眼中的老五从没变过,身材清瘦,容貌俊朗,即便多年后两鬓染霜,无非添一份自在与从容。
至于“老五”的名头,究竟是家里排行第五,还是跟连续三次技术比赛,都拿第五名有关,无从探究,也无关紧要。人们习惯喊他“老五”,以致本来的名字,只是躺在花名册上。
冬去春来,四十载光阴随风飘散。
陪过多少采气树,采过多少天然气,送过多少采气人,老五早也记不清。
小冬岭旷野苍茫,山路弯弯。
老五不知何时喜欢上那绵延的山谷,和那山谷里的风,春天扑面而来,夏季横冲直闯,秋日温厚绵长,冬夜呼呼啦啦。四季更迭,风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无处不在,又个性十足。
铁打的井站,流水的兵。
人丁兴旺时,老五常常在清晨、黄昏,抑或深夜,站在门口,听风“呜呜”吹过松林。独自守井,三天两头在采气树下侍弄设备,风簇拥着花香钻进鼻孔,不管清新还是浓郁,都有一丝绵软,让人沉浸。
多年以前,老五很年轻的时候,进城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宝贝似的,用绘图纸包得严严实实,锁进床底木箱里。一年、两年、三年……有一天,老五邻井串门回来,不吭一声,翻出大伙都忘了的盒子,三五下撕开——竟然是一串风铃,浅紫色,玻璃做的,太阳下泛着光,叮咚作响。
从此,屋檐下的风铃,成为井站的风景。
风儿早猜透老五的心思,和风铃耳鬓厮磨在一起。叮叮当当,窸窸窣窣,稀里哗啦,没日没夜袒露心迹诉说衷肠,又像回味往事……
后来,老五轮休去了,那串风铃不知所踪。
东边日出西边雨。在小冬岭兜兜转转,连老五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喜欢感受风中那一份清新、酷闷、干爽,甚至彻骨的凛冽。
老五渴望像风一样自由,无拘无束,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然而,老五终究和大多数采气人一样,长成小冬岭的一棵“树”,经风经雨,年华老去……
小冬岭又一个清晨,在鸟鸣声中到来。
一只山雀,在采气树上飞来飞去。
接班的同事早早到了。完成交接,老五像师爷师父师兄师姐那样,扛着行李,一个人离开。
老五深深看井站一眼。
山谷里的风,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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