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盐湖

作者: 绣花匠 | 来源:发表于2018-03-27 13:25 被阅读0次

    月盐湖

    中年油腻男

    引子 3

    第一节 慕兰 4

    第二节 初遇 6

    第三节 英雄 9

    第四节 月盐湖 12

    第五节 当爱已成往事 15

    第六节 影子 20

    第七节 风满楼 26

    第八节 站台 29

    第九节 静候 32

    第十节 回归 34

    引子

    相比古城,盐城的春天来的更早;当古城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盐城已然春暖花开了。相比古城,盐城的气息更具有中原的味道。

    我第一次到盐城,是周五,坐大巴去的;出站后,天色已暗了下来。按照之前的约定,出站后,我向左拐,大约200米处,有一辆小轿车停在路边等着我。

    看到远处的轿车后,我在QQ上向对方确认了一下车牌号,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走到副驾驶侧,敲了敲车窗,车窗缓缓降下来一大半,一朵热情、灿烂的花儿正向我怒放着。

    第一节 慕兰

    Orchid这个单词我是在百度上用“兰花”搜到的,后来改成了我的QQ昵称,多年以后有人还刻意问了我这个单词的意思,我心说“你就不懂得用百度搜一下吗?!”

    一直以来,“兰”这个词很吸引我,兰花的叶子简单而清新,当生长到一定的惬意程度后才会开出几朵小花,素雅、清淡、娇小,用来形容女性的美好正是恰如其分,所谓“气质如兰”正是如此。

    之前我的QQ昵称一直是“慕兰”,是一个马甲号。在一个阳光灿烂、春风送暖的午后,有一位女性头像的网友加我,这就是后来的太太。

    那时候的智能手机和通讯软件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手机的霸主地位那是诺基亚,聊天软件是QQ。就这样,我在古城的家里扣着诺基亚手机,与太太用QQ彻夜聊天、无时不刻地聊着。

    那会儿都聊什么了,呵呵,谁还记得呢!现在想来,呵呵,哪有那么多费话呀!家长理短、儿女情长。

    那会儿的古城,东至向阳路、西至解放路、北至枊青街、南至新城街,圈内可以称为市区,圈外可以叫郊区,也可以叫做村儿;尤其是西片,那都是乡下人呆的地方。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哪儿有什么,干什么应该去哪一片,去哪儿坐哪一路公交,全在心里;虽然对于当时的古城来说,我一样很渺小,但感觉古城就是我的,很有主人翁感、亲切感、归属感。

    近年来,古城的变化速度就跟发酵了一样,日新月异。东至东岭,直接与绕城高速连接,西至琼山脚底,南与新城连成一片;地处盆地的古城在东西扩展的同时,正在如潮水一般向南涌进,像一个刚睡醒的汉子,伸了个懒腰,张开了双臂,又蹬直了双腿,准备起身卖力气。当初的西片农民早上来市里赶集,晚上回去找不到家门口了,全拆了。各种快速路、拓宽路,从拆到通车,半个月见效,各大十字路口的高架桥如雨后春笋一般崛起……

    现在的古城已然变成了大都市,我都找不着北了,出门得靠导航,或者打车,直接跟司机说目的地,呵呵,出租车司机也在用导航。变化太快了、太大了,变得让我觉得陌生、迷茫。古城已经不属于我了!

    第二节 初遇

    我与太太就那样没日没夜地聊着QQ,一晚上啪啪啪啪扣手机的声音,第二天醒来,眼睛疼,两个大拇指也疼,再后来,我的手机也罢工了,正好去换一个新的智能手机。

    我想每个故事的套路大致都是一样的吧,我与太太约定见面了。

    每周五下午太太都会去打牌,到晚上十点回家,期间有几个小时;所以太太让我坐大巴去,因为大巴的发车时间每半个小时就有一趟,这样赶太太准备去打牌的时候,我差不多也到了。

    太太在车站接上我之后,天已经黑了,路灯都亮了起来。

    虽然在照片上见过太太,可真的到了眼前,我还是有些拘束,但紧张谈不上。太太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一直看着前方,一两句寒暄之后是短暂的沉默,间而有转向灯啪嗒啪嗒的声音。太太问我“紧张了?”,同时把手放在我的腿上,我笑了一下说“没有”,握住了太太的手,太太的手一翻,我们十指相扣。

    太太知道我没来过盐城,就说要带我转转,车子绕那片区域转了有二十分钟,最后进了一个小区,在一个灌木林背后停了下来。现在想来,太太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碰到熟人。

    小区有些破旧,行道树全是法国梧桐,巴掌大的叶子把原本不太亮的路灯遮挡的昏暗、迷离,梧桐树下是万年青和一些披头士状的灌木,空气中充斥着各种花木散发出来,又混合在一起的一种异香的味道,气候温润、湿滑,整体营造出来的更多的是一种暧昧的气氛。

    太太有些瘦,但腿很长,很细,黑丝袜亮而滑,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咔咔咔地走在前面;步伐不大,但每一步都有板有眼、铿锵有力,而且走路很快,想来太太也是很干练的人了。前方的路灯照过来,太太的影子里只有两条腿,拖得很长。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了一套两居室,各种家具、生活设备都有,但都是空的,太太说是一套待出售的二手房。

    太太转过身来,深情款款、眼神迷离、气息沉重、胸脯起伏,我一把抱过来,太太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我贪婪地闻着太太的气息,从一头顺滑的长发,到耳髻,再到脖子,虽然我没用过催情的药,但我觉得这是一种春药般的气息。

    太太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口气清新、吻味香甜,使我欲罢不能;一阵疯狂的激吻之后,太太猛地一下把我推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原来我们在激吻的时候,太太不会用鼻子换气,快要窒息了。我抱着太太向床走去,丢下了一地的鞋、外套、裤子、内衣。我伸手把灯开了,太太连忙钻进被子里,把头蒙了起来,说开灯不好意思,让我把灯关了……

    不管酝酿了多久的积蓄,也就在几秒钟内,宣泄的荡然无存;飞逝的是灵魂,留下来客观存在的是两具赤条条白花花的躯体。

    第三节 英雄

    盐城地区富产硝盐,地下水中的盐碱度高,所以我见过很多盐城人的牙齿都惨不忍睹,不仅牙齿的颜色黄、褐,而且参差不齐,更有里三层外三层者,唯独太太的牙齿又白又齐,而且看上去也没有人工改造过的痕迹,太太听了只是咯咯地笑着。

    “望着你的背影,我想哭!你是我的英雄!”太太目送我的时候,在QQ里这样给我留言了。所有的故事,在结局到来之前都不会预料到结局,但至少在当时,我和太太在头脑发热地相爱着。难道所有的爱情不都是头脑发热使然吗?!

    盐城附近有一个著名的景点,月老山。我和太太也慕名而往;或许也是为了祝福、祈祷我们的爱情。

    到月老山之前,遇到有卖“同心锁”的,一把锁,心的形状,没有钥匙,只锁一次,以后永久无法打开,还有刻字服务;我和太太也刻了一把。来到同心桥,我们找了一个边角的地方,两个人一齐拿着这把锁,很郑重地锁在了那条沉重的铁链上,相视一笑,相挽而去。

    太太戴着一顶粉色遮阳帽,大号太阳镜,着一身运动装,背个小的双肩包,好不休闲。我们手拉手,转遍了月老山的每一个角落。

    太太的手纤细、嫩白、柔软,十指相扣,我只感觉是太太的手指填充了我五指间的空隙。一路走来,一直是我用右手拉着太太的左手,时间长了,手心老出汗,我说那换一下吧。用左手拉着太太的右手,走了几步,感觉不太自然,心说再坚持一会儿,或许就习惯了;又走了一段距离,还是觉得不自然,走起来感觉很别扭,太太说感觉没什么区别,我说还是换过来吧;还是男左女右比较自在。从此以后,走在路上,躺在床上,太太永远是在我的右手边,这样感觉自然、舒服,也踏实。

    广场上有卖棉花糖的,我从来没见过棉花糖是怎么制造出来的,所以凑过去看,恩,一看就明白了,原来是离心运动,高中的物理课学过;我从来没吃过棉花糖,太太说也没吃过,哈哈哈,咯咯咯,我们都笑了起来,那就买一个吧。我和太太举着一支棉花糖,相对站着,凑在一起品尝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小女孩快乐的声音“叔叔,给漂亮的姐姐送支花吧!祝你们白头偕老!”。我低头一看,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一篮玫瑰花售卖,扎俩小辫,穿一个碎花裙子,洁白的袜子,一双米黄色的鞋,鞋面上各有一朵花。

    我正打算低头选花,小姑娘直接抓起已经包好的一捧花,举给我,说“叔叔,一共九支,祝愿你们天长地久!”,得,我掏钱吧!小姑娘收好钱,说了一声“谢谢叔叔!”,跳跃着奔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她的妈妈,我举着这捧玫瑰花,朝小姑娘挥了挥,“我也谢谢你,小朋友!”。目送了小姑娘,回头看见太太捂着嘴已经笑弯了腰,差点就趴地上了。

    我把花举到太太面前,得有台词:“白头偕老、天长地久!”,太太又是一通笑;我张开双臂,太太钻到我怀里来,双手经我的后腰从后背伸上来,两手扣住我的双肩,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双手捧着太太的脸,在太太的额头上深情地吻了吻,太太低下了头,摘下眼镜,不住地擦眼泪……

    第四节 月盐湖

    日近黄昏的时候,我们刻意找了一家能看到盐田的客栈;其实就是酒店,只是我更喜欢“客栈”这个名称。打开窗户,落日余辉从湖面上反照过来,眼前一片金灿灿的景象,海天一色;远处的山挡住了部分阳光照不到湖面上,逆光之下,远山只是一个藏蓝色的影子;让我仿佛到了海边。这么美的风景,我不忍拿出自己的单反,绝美的景像我更愿意深深地烙在心里,更愿意享受这样的风景,尤其是能与相爱的人一起欣赏、分享。

    我双手撑在露天阳台的围栏上,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中,太太见我一会儿没动静了,就出来看我,见到这样的风景,依偎在我的右侧身后,双手抱着我的胳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默默地和我一起欣赏。慢慢地,一架飞机低空飞过,刺耳的引擎声把我和太太从这种梦幻中惊醒;美景转瞬即逝,只留下山体黑越越的影子。太阳全部落下去了,风也变的凉了起来,渗杂着潮湿而淡咸的味道,很像太太的味道。

    太太的身体浑圆而紧致,没有赘肉,又不乏柔软;我每每恋战,却已弹尽粮绝,恨不能把“小药丸”当主食吃,但被太太制止了;到现在一粒也没吃过,也罢,能干多少干多少,干什么都别硬撑。

    激情这件事,兴于突如其来的随遇而安,消于水到渠成的刻意安排;当对接下来的事情已有预见的时候,激情已经谈不上了,爱抚与亲吻只是对可预见的高潮给予一些程序性的铺垫,直奔主题毕竟有些过于生猛,或者无趣。我与太太就这样玩一会儿,歇一会儿,聊一会儿,再玩一会儿,再歇一会儿,再聊一会儿,几个轮回过后,我们都消停了,白花花地仰面躺着,没有对话,但都醒着。

    突然太太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翻过来,完全贴合地压在太太身上,问太太笑什么,太太说“如果今天遇到的卖花小姑娘是我们多年未见的孩子,你会不会带她走?”,我一时无语,从太太身上翻下来,坐在床上,脑子有点亏电,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思考这个问题;沉默,只有沉默。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的世界整个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难道下雪了?我走到阳台上,原来是月光。抬头仰望,一轮浩月当空;月轮略带金色,天空中布满了一道道银白色的光线,地上的盐田、湖光一片银白;整个世界是单色的。月与盐湖的相遇,是一种机缘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背后传来太太蒙在被子里压抑的哭泣声。

    我与太太一前一后走在一条沿河的小路上,朝阳从后面投射下来,地上的影子很细很长;太太不停地前后跳跃着,想让我们的影子的头部能兑齐,我左右移动着,想让我的影子把太太的影子全盖住。“停!”太太喊了一句,回过头来,朝我扑过来,我顺势把太太抱起来,太太两腿夹着我的腰,双手勾住我的脖子,凑在我的耳边说“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第五节 当爱已成往事

    太太是开车来的,不让我接,让我在家里坐等就可以了。我提早就把家里收拾了一番,自以为达到可以待客的标准了,百无聊赖地坐着,想想还能干点什么。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个新本子,把自从我与太太认识以来的所有有意义的QQ聊天记录、短信,以及一些事件、话语全记在本子上,并打算一直记下去。正写着,敲门声响起,太太到了。

    久别重逢,干柴烈火,一通酣畅淋漓,我摸着太太依然饱满的胸,拥着太太躺在床上休息,这时才发现太太鲜红的口红被我们的吻涂的全身到处都是。

    我的家不大,厨房、卫生间、客厅、卧室各一,算是功能具全;太太巡视了一番,扎起头发,系上围裙,戴上橡胶手套开始整改,同时指挥我搬这搬那,俨然是主人。直到现在,我的房间的布置依然是太太当时整改过的样子。

    在开唱之前,我以为太太是麦霸无疑了,因为之前太太就说过要和我去K歌。到了KTV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太太是想听我唱;太太说我的声音很有磁性,唱歌一定很好听。可惜了了,我只会完完整整地唱一首歌,张国荣版的《当爱已成往事》。这首歌的歌词写的不仅深情、厚重、悲悯,更因为这是我最欣赏的国产电影《霸王别姬》的片尾曲,整个MTV的画面大都是电影《霸王别姬》里的镜头。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爱情它是个难题 

    让人目眩神迷 

    忘了痛或许可以 

    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 

    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 

    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我仍有梦 

    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 

    总是为了你心痛

    别留恋岁月中 

    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音乐一起,又将我带回到那部电影中;感慨良多。

    其他的歌我都是唱一两句熟悉的部分,再听听原唱,太太时而要听这个听那个,时而只是坐着听;再后来,我也不唱了,点了好多喜欢听的歌,放着原唱,和太太一起听。我觉得有点无聊,就凑过去,与太太缠绵起来;担心服务生打扰,我们转移到了门背后,我顶着太太,太太顶着门。我摸索着,双手在太太的腋下向后一挤,太太的内衣就开了;太太一收胸,把我推开,嗔怒道“干什么呢?公共场合!”

    激情往往就是在这种紧张而突然的情景下产生的。太太用左手握住了我的物件,惊讶之后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一副激情满满、急不可耐的样子,太太蹲了下来,向后拢了拢头发,用最温热、湿滑的姿态缓缓地把我最坚硬的物件尽可能全部地包裹了起来,一股温热从根部霎时扩散到了我的全身;我小心翼翼地大口呼吸里,用来缓解这种突如其来的异常刺激。在太太恰到好处、分寸得当的活动之下,那种压抑如火山般喷发了,喷得彻彻底底、一干二净。我一阵腿软,瘫在沙发上休息,太太见我这副样子,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太太一直用的是左手,因为右手戴有戒指,怕把我划伤。我在灯下仔细看了看太太的右手,戒指上有一颗小钻,光芒四射、灿烂如新;钻托的细节处有若隐若现的污渍,是时光沉淀下来的痕迹;手指上有一圈很明显的勒痕,勒痕的色泽也与太太白晰、鲜活的皮肤截然不同;我问太太不箍得难受吗?太太说习惯了。太太说除了拿去清洗以外,自从戴上以后就再没有摘下来过。

    是手指以勒痕为妥协成全了钻石的永恒,还是戒指以约束为标榜捍卫了婚姻的纯洁?事实上呢?勒痕的渐变过程,个中感受只有自己清楚。

    第六节 影子

    财经学院的前身是太太的母校,太太学的是会计,毕业后分配回了老家,从事的也是会计工作,一直至今,应该也会在会计工作上退休;那会儿提倡干一行爱一行,太太也是这样做的。

    闲暇之余,我专门抽了一天的时间,去了老校区,背着相机、干粮、水,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全程体验了作为一名学生的一天。

    早上六点的时候,我就到学校了,因为学校的起床号是六点半,我算是提前踩点吧。校园里很安静,远处的宿舍楼里只有楼道里的灯一条条地亮着,有个别同学已经早起了,轻手轻脚地忙活着;操场上有三两个跑步的,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远去,伴随着同样有节奏感的呼吸声。

    突然,宿舍楼所有的灯同时亮了起来,校园广播里放着起床的军号声,整个宿舍楼像即将烧开的锅,马上就沸腾了起来。学生们在十分钟之内全部集中在了操场,要出操了;喊着口号,步伐一致,气势威武。我仿佛是在寻找当时的太太,但天还没完全亮,又都在跑步,所以看不清;会不会当时的太太正在某个队列里,边跑边看着我,“小样儿,往哪儿瞅呢?我在这儿呢!”

    当学生们出完操,散去的时候,我走到了操场上;这时天已大亮,我拿出相机,追寻太太当年留下的足迹。

    操场的北边是宿舍区,几栋五层高的楼相继排列,楼间有乒乓球台、单双杠等健身器材,楼下有文印店、银行的ATM机、杂货店、中国移动营业厅、冷饮店、书店等,俨然一条步行街;想来太太上学的时候楼下这些店面是肯定没有的。操场的西边是篮球场、排球场、网球场,外围是一圈不知名的阔叶树,与外面的街道相隔开来。操场的东边有好几栋三四层左右风格各异的教学楼,想必都是在不同的时代新建的;其中一栋只有三层,尖顶,窗户呈供形,典型的苏联风格,应该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前苏联援建我国的时候建造的。南边主要是教师公寓,以及一些其他生活设施。整个校区古朴而紧凑,到处是朝气蓬勃、天天向上的景像。

    我边走边拍。教学楼前的广场上有几把长椅,我坐了下来;不用担心椅子上有灰尘,因为不停地有学生坐了又走。斜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对学生,貌似情侣,他们用同一符耳机共享着音乐、广播、英语听力,或者是相声;男生的旁边有一个大号的水杯,想来也是共用的;女生洗了一个苹果,男生猫腰、奋力,掰成了两瓣,你一半,我一半;他们就这么平静地在一起,没有语言,只有默契。

    那位女生缓缓站了起来,分明就是太太上学时候的样子,轻轻地对我说“英雄,多年不见,你还好吗?”,我一愣神,眨巴了一下眼睛,回过神来,哦,原来是一个幻觉。

    整个教学楼的建筑年代久远,但近年装修过,显得大气而明亮;楼道内很安静,有些阴冷,不时有学生出入教室,间或有回声传来。

    我走进一个没有人的教室;阳光斜射到黄色的课桌上,使整个教室显得温暖而明亮;窗户上的淡蓝色窗帘随风摇曳,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支部会议”四个大字;课桌上有摊开的书,书页上用各色的记号笔做着五颜六色的标记,旁边有水杯,几颗水果;课桌上有时间不同、字迹各异的涂鸦、诗、语。

    我站在教室的最后,仿佛看到一身学生装的太太正在讲台上组织同学们开党支部会议,太太生动活泼、妙语连珠,同学们热情高涨、掌声雷动。我连忙拿起相机,记录下这个生动的瞬间;打开存储卡回看,只有静静的教室、和煦的阳光和风在窗帘上的身影。

    另外一个教室正在上课,教师自顾自说地在讲台上洋洋洒洒,前一排的学生正在认真地听讲,同时做着笔记,后面的同学可就形态各异了,有的在低头扣手机,有的在埋头看别的书,有的在互相咬耳朵,有的在趴着睡觉,人生百态呀!想必太太上学的时候应该不是这样,每每正襟危坐、严肃认真;男生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支钢笔,或许只有笔帽,女生也是一身蓝,身后甩着一根又长又粗的大辫子。

    校园的报栏里已经看不到报纸了,被各种名称相近的考研辅导班的广告糊得里三层外三层,同一份广告并排贴了有十张,很像菜市场里争先恐后的小商贩。研究生是什么?估计太太上学的时候都没听说过。

    走进食堂,迎鼻而来的是醇香的醋味;卖面食的窗口很多,刀削面、手擀面、拉面、炒面、烩面、焖面、鸡蛋面、臊子面、炸酱面,种类繁多、样样齐全。北方人哪有不吃面的,吃面哪有不加醋的!永远不变的是一碗面,太太上学的时候也一样。

    澡堂在新区的南部,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学生们陆续来洗澡。趿拉着拖鞋,提着澡篮;来的时候一身汗渍、灰头土脸,去的时候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再大口喝上一瓶可乐,想必是很畅快的了。现在的学生们在校园消费都是刷卡的,包括洗澡,太太上学的时候用的还是按月定量发放的澡票吧!科技改变生活。

    转悠了一大圈,我又回到了操场;操场的广阔让我觉得心旷神怡。这会儿的操场正是同学们运动的时候,各个球场都有点人满为患的意思。同学们生龙活虎、欢声笑语;我在寻找太太的影子。以太太的身板,篮球和排球是玩不了的,羽毛球也够呛,乒乓球没准还可以,再说了,太太上学的那个时代,乒乓球是相当风靡的,真正的全民运动。而今打乒乓球的,要么是一男一女,为的是培养感情,要么是两个女生,别的运动都玩不了,只能打乒乓球来消磨时间;远没有太太上学的时候众人围观、竟争上岗的胜况。

    不知不觉中,日薄西山了;校园里太太曾经可能出现过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地方,我基本上都走了一遍。每到一处,我都会在想太太当时去那儿干什么?什么时候去的?天气如何?与谁同行?是什么心情?好像是我用了太太的眼睛来寻觅太太当时的心情,追寻太太留在这个校园里的每一个身影。

    宿舍楼熄灯以后,我背起我的双肩包,挎着我的单反,默默地离开了校园,心情跟自己毕业了似的。走出校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依然古朴的大门,举起相机拍了一张;太太毕业离校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回眸一顾?是不是也以这样的姿势对自己的母校最后审视了一番,并将这个画面永远留在记忆中,经年而挥之不去?当张学友的《祝福》单曲循环响彻校园的时候,太太送走了所有的同学,告别了所有的恩师,在一个宁静的夜晚,背上行囊,独自离去,就像今晚一样;太太毕业了。

    我把在太太母校拍的所有照片都挑选了好几遍,选出最具有代表性的,做了一个微电影,配了应景的音乐,加上字幕,存在一个U盘里,准备送给太太。

    第七节 风满楼

    那年的秋天,我与太太约见在黄河边的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处在黄河与她的一条支流的交汇处,有山有水有桥有林,空气凉爽而湿润,环境安祥而整洁;我当然得找一个面朝黄河的小客栈,提前和客栈老板借了一台电脑,准备给太太播放我做的微电影。

    当太太还在路上的时候,天下起雨了,秋雨绵绵,不温不火。阳台有点漏雨,老板在地上摆了几个盆,一个白色的搪瓷盆,两个大小不一的塑料盆;雨水打在盆上像是一个瞌睡的乐手在打鼓,节奏似有似无,力道拖拖拉拉,音乐慵散而敷衍;门外有来来往往的人语,打伞的人从屋檐下经过,水道打在伞面上,噗噗噗噗噗噗,像点着了一链鞭炮;不远处的黄河永远只是“哗哗哗哗”地响,远没有奔腾怒号的气势,就那样一天天重复着。我躺着,听着这些声音,在想我和太太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还会不会有明天?!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太太打电话说她已到镇上了,只是滑倒了,坐了一腿泥;我让太太找个避雨的地方等我,我去接她。见到太太的时候,她难为情地嘿嘿一笑说还好没崴脚,我说崴了我背你,太太努起了嘴,不以为然地斜上方转过脸去,我说“得了,走吧!”,蹲下身去,把太太背了起来。太太咯咯咯地笑着,头埋在我的身后,把伞打的很低。回房间后才发现,我也被蹭了一身泥水,太太说作为回报,要为我洗衣服。接下来的两天,我和太太就猫在被窝里,等衣服干;饿了就叫客栈老板送饭来。

    雨下的不大,但是一直不停;阵风裹夹着细雨,形成一团团的雾,沿河道飘揺。近岸的河滩上排列着一个个暖棚,偶有灯火闪烁、人语隐约;暖棚间竖立着一个电线杆,顶端绑着两个大喇叭,不时地传出各种不同的声音,有时广播说镇里谁谁家的豆腐出锅了,想买的赶紧去,晚了就没了,有时通知全镇的党员几点到村委开会,有时转播晚上7点的新闻联播,有时播放相声小品、音乐戏曲;这个大喇叭占领着全镇的宣传高地,同时也担负着娱乐全镇居民的重任;但是今天反而有点沉寂,也许是负责广播的人因为下雨,喝酒去了,到现在还没醒;我躺在床上正想着呢,突然喇叭的音乐响起来了,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长笛缓缓,音乐渐起,回声荡漾,整个河道犹如大型音乐会的现场,音效震憾。

    我伸手在太太的胸部捏了一把,想叫醒太太一起听,太太慵懒地翻了个身,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我瞬间性起,一把掀开被子,饿虎扑食般地压了上去。

    当铜管与小提琴在“抗婚”部分斗争的时候,我和太太都瘫软了,依然保持着最后的战斗姿势,沉浸在这现场音乐会中;直至“化蝶”部分也完了,我俩依然没动,太太把头埋在被子里有一会儿了,我以为太太“化蝶”了,起身去拉被子,太太又把被子拉回来,把头整个地蒙了起来;噢,太太尚未“化蝶”。

    第八节 站台

    第五天后,我们的衣服也都干的差不多了,也该各自回家了;出门前,我与太太拥抱了很久,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是紧紧地抱在一起,深深地埋在彼此的怀里。

    太太望着我,泪眼朦胧地说“等我的消息!”,我说“好!”。

    我们急匆匆地赶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开始检票了,车站的广播里不停地广播“旅客朋友们,开往瓮城方向的K9921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请大家抓紧时间检票上车!”。太太边跑边从小包里翻车票,一脸忙乱的表情很是可爱;高跟鞋砸在地板上“嘎嘎嘎”的声音淹没在候车厅哄乱的人声中,但只有我能很清晰地听到。

    我跟在太太身后,一直到了检票口;就要轮到太太检票了,太太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上前捧着太太的脸,深深地吻住了太太,过了几秒钟,检票员开始喊了:“检票了检票了!”,我们才分开。过了检票口,太太回过头来说“等我的消息啊!”,我点了点头,太太带着我送的U盘,拎着小包一步三回头地淹没在进站的人流中,渐去渐远。

    送走了太太,我坐在候车厅的长椅上;这个检票口刚走了一趟列车,所以这一片的椅子上一个人也没有。空气中尚弥漫着太太的气息,唇角残留着太太的体香,太太的高跟鞋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依然回荡在耳边,修长的双腿、光亮的黑丝袜的影子不停地在我眼前闪现,挥之不去。

    这一次的告别,让我彷徨,不知该何去何从。我在床上呆坐了很久,不知该干点什么,很是迷茫。

    大概半个月后的一天,太太给我打电话说要把她的部分衣物带过来;我心说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太太的一只脚已经跨进我的门槛了?!我们将会长久地在一起一直呆下去?!我很激动地开始畅想我们未来的生活,开个小超市?水果店?烟酒店?洗衣房?书店?越想越激动,一激动就觉得应该干点什么,以迎接太太的到来;那就从打扫卫生到重新布置房间开始吧,嗯,得新购置衣柜,再换一张大床,吼吼吼,一通忙活。

    太太的衣物是物流送来的,三大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共五套衣服、三个包、八双鞋,没有冬装,看这形势,鞋柜也是必须添购的。家具店都是送货上门,并安装好后再付款的,我又给工人添了点钱,把旧的家具也一并搬走。我把太太的衣物都分类整理叠齐放进衣柜、鞋柜后,整个家里看起来已经相当充实了。下一步我准备先买本菜谱,开始学着做饭,等到太太不舒服的时候做一碗热气腾腾的什么什么汤。对了,上次我和太太在小镇客栈的房间里躲雨,我气喘吁吁地从太太身上翻下来,太太侧过身来,蜷在我的臂弯里,柔情似水地说“有个名人说过,要是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他生一个孩子。”我哈哈大笑,说“那就生呗!”,立马翻身上去,边忙活边说,“那你——打算——给我——生几个——孩子呀?”太太说“生个——女儿吧!”,我停下来说“不行!要生就生一窝,就跟母猪下崽一样!”接着是一通猛烈;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讨厌!你当我是母猪啊!”

    说到孩子,我觉得有“女”有“子”才叫“好”,然后是多多益善;虽然孩子们小的时候父母会很辛苦,但孩子们长大后,于孩子们,于父母,都善莫大焉。

    第九节 静候

    每天出门前,我都打开衣柜,根据当天的天气状况,想像着太太今天应该穿哪套衣服,配哪双鞋,拎哪款包;回家后我拉椅子坐在衣柜面前,打开衣柜,盯着太太的衣服慎慎地发呆,觉得太太只是在厨房里或者卫生间里忙活,我在帮太太找点什么东西而已。这种状态持续了有一周,感觉自己魂不守舍、神游形外,这样下去可不行;虽然我期待的心情相当迫切,但我既不能给太太压力,也对这件事的进展无能为力,所以还是先务点实吧!此后,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各种加班、各种出差,尽量把自己从“期待”到“等待”的泥潭中脱离出来,过一种看似正常的单身生活。

    有那么近一周的时间,我一直出差在外地,期间一直是阴雨天,阴会儿下会儿,阴完再下,下完再阴,基本上没见过太阳。出差回来后,感觉家里的气味有点沉闷,夹杂着有点儿霉变的味道;我打开门窗通风,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腐败,有些纳闷;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打开太太的衣柜才发现,霉味是从衣柜里散发出来的,虽然只是有一点儿味道,但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我把太太所有的衣物都翻出来,全部晒在阳台上,下班回来后再前后里外翻一次,连续晒了有一周;凑上去闻一闻,除了太太的体味外,满满的全是阳光的味道,这下我才放心了,之后每隔半月,我都拿出来晒太阳。我把这个情况向太太汇报了一下,太太也没说什么,聊天中太太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也许太太当时正在忙;太太只是说让我等她的消息,我自解心宽地说,没事,不着急,我没有催你的意思云云;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个暴雨的夜晚。

    当时我正出差在外地,躺在宾馆的床上看电视,外面下着大雨,电闪雷鸣的,太太打来了电话,闲聊了几句后,我说现在正在打雷,打电话会招雷电的,先挂了吧,在QQ上聊,太太说不;我一边担心招雷,一边和太太在电话里聊着,听见太太上楼、拿钥匙开门、关门、换鞋的声音,后来忘了都聊啥了,有很大的原因是我老担心招雷电,所以聊天有点心不在焉,到最后就听见太太在床上,蒙着被子哭,从刚开始的抽泣,到最终的嚎啕大哭、歇斯底里,不管我怎么问怎么说,太太就一直自顾自地痛哭着。从哭声中,我听出了太太的失望、绝望、无助、死心、纠结、难舍,同时,也听出了太太给我的答案。

    第十节 回归

    雷雨过后,空气清新,蓝天白云;我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极力把沉积在胸中许久的秽气彻底地替换掉,使自己变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面对这件我无能为力的事,我能做的只有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都做了,并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满腔的热情、全部的心思,做好,所谓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又回到了当初单身时候的状态,形单影只地逡巡于这个繁华而孤独的城市;每天重复着工作、健身、读书、泡吧,吃喝拉撒睡、生旦净末丑,不同的是以前喜欢在不同的朋友群里肆意挥霍青春,现在更愿意独处,反刍自己。此时应该有音乐响起: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 亦幻 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问询南来北往的客

    我把太太的衣物又重新分类、叠齐、打包好,按原地址邮回去;过了几天,太太在QQ里给我留言了“收到了;你要好好的!”我没有再给太太回复,是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现在剩下唯一与太太有关的实物就是那个记录我们全部故事的笔记本了,该如何处理才好呢?想了好久,想到了月老山,那儿是这个本子最合适的归宿。在去月老山之前,我先用保鲜膜、透明胶带、油纸、油布把这个本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了个严实,最起码要有防水防火防腐的作用。

    我选择了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独自前往,背着双肩包,带着兵工铲,还有这个被包裹的面目全非的本子。之所以选择阴雨天,是因为我觉得这种天气去月老山的人应该不多,我不愿意让其他人见到我的所作所为,宁愿自己就是一个影子。

    如我所料,下雨天月老山门可罗雀。我溜达到白塔下,准备把这个本子埋在一棵老树下;塔下有两棵,在塔的左右两边遥相呼应风风雨雨百年有余了;我在左边的树下开始挖坑,刚破土,有异物,挖出来一看,也是一个包裹,看上去时间不太久远,外层的笔迹依稀可见:“明明,如果你还记得我们许下的誓言,就打开包裹,当……”后面的就看不清了。我一看这情况,还是算了吧,又原封不动地给埋了进去;又到右边的树下开始挖,幸好,只是一堆腐叶土,掘地一尺,埋了进去,在最上层放了一块大石头,埋一半,外露一半,算是个标识吧;又拂盖了一点周围的落叶,算是伪装,完工。起身,环视一下,不见有人,赶紧做贼似的溜了。

    走到同心桥的时候,远远的望见几个景区的工人正在破拆桥上密密麻麻的同心锁。呵呵,想想也是,那么多的“同心”人把锁都锁在桥链上,时间久了,铁链也不堪重负啊!再说了,也得给后来的“同心”人腾开加锁的空间呀!轻轻地,我走了,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来来去去悄无声息。

    到此为止,我与太太的故事在仪式上算是了结了,至于会不会有后遗症,以及这些后遗症对彼此有多大的影响,呵呵,谁知道呢!

    人生如一段旅程,不时有人上车与你同行,又不时有人下车与你告别;分分合合间,留下一些爱恨情仇酸甜苦辣的故事,供自己慢慢咀嚼,供旁人嬉笑怒骂,仅此而已。

    音乐再次响起:

    恩怨忘却

    留下真情重头说

    相伴人间 万家灯火

    故事不多

    宛如平常一段歌

    过去 未来 共斟酌

    过去 未来 共斟酌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月盐湖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niltf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