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轻安,悄然无梦。
早上醒来,光光的脑袋凉凉的,有些寒意。不经意间,岁月已然是深秋了。北京的秋来得缓,不紧不慢的,带着豪侠气。意境也与江南不同,秋天的江南就好比是一幅宋人的水墨山水,而北京那浓浓的秋意,则让人时不时地想起梵.高的向日葵。
法源梵刹,古寺钟声。我坐在院子里,合着这天高云淡的苍远,消受大自然所赋予的秋色。低矮的丁香,叶子已经染上圈圈点点的黄斑,阔壮的海棠挂满了杏黄的果子,引来几只小雀的攀喙。只有屋后檐的国槐,倒还是枝叶婆娑,在倾诉着秋的韵味。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历来的士人,在仕途上不管是得意还是失意,似乎都愿意到寺院走走,同僧家叙叙,以滋润那久居尘世的心田,换得一丝的清新,片刻的空灵。眼前的这株海棠,就曾是士人们留连赋诗的影子。
一百六十多年前,晚清诗人龚定庵在整理旧作时,发现一包夹在书中的海棠花瓣。这些花瓣是他曾经在法源寺采摘的,而今花已泛黄,人已老去,睹物思世,先生感而有作:
人天无据,被侬留得香魂住。
如梦如烟,枝上花开又一年。
十年千里,风痕雨点斑斓里。
莫怪怜他,身世依然似落花。
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岳梦中飞。先生是西学东渐以前,近代以来第一个倡导改革的人,康有为,梁启超师徒均受过其熏染。斯人已去,尚留诗魂在尘世间低回,影响着一代代的诗风。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北京的秋是惹人喜爱的。老舍先生当年就说过,对于北平的喜爱,是那种想说几乎又说不上来的好,为了这好,他愿成为诗人,把一切好听好看的字都浸在自己的心血里,像杜鹃似的啼出北平的俊伟。还有那位随身带着《宽容》的郁达夫,谈起故都的秋色,却总是喜欢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和陶然亭的芦花。
这些景致今天都还在。潭柘寺不远,陶然亭也近,比较而言,人们更喜欢去的是中关村。物价在上涨,毕竟面包比门票显得实惠,再也难寻像郁达夫之类的旅人了。
大安居士来寺院拜佛时,已近黄昏。
落日的余晖从阶前的柏树间撒落开来,铺出一地的金辉。居士手持一本《楚辞》坐在窗前,看着屋外的斜阳俏皮地说,朝饮丹桂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屈原可真算得个原生态的素食主义者。我点头笑许居士的诙谐,心想正是当年的这位三闾大夫,凭藉满腹忠贞和忧愤自沉于烟波浩淼的汨罗江,不知引发了多少人的文化幽怀。
有人说,屈子的逝去是殉身于一种文化。他举世独清问天无语,自沉在那澄净的清波中,留世千古。按照佛教的观点,生死无常本是自然规律,且和春花秋月,夏风冬雪一般,四季寒暑因时而遇。弟子们在这迁流不息的幻相中修行觉悟,以期达到出世的彼岸。但出世又是不离世间觉的,因此,这里就体现了一种功在当下的积极价值。
莫嫌老圃秋容淡,且看黄花晚节香。秋天到了,且请佛子们在当勤精进之余,留心这晚香与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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