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盈满心情美,文化情怀溢出来。传统年味的特色,就是闹,愈闹愈沸腾——锣鼓声、爆竹声、恭喜声,声声入耳闹春意。
虎年岁末,因疫情停办两年的牛车水年货市场,于距离兔年来到的三周前重新开市,并没有迎来普罗大众憋了两个心理寒冬的“报复性消费”。媒体报道,赶往年市的黎民百姓,觉得它像似平日的夜市,有些档口贩卖的不是年货。业者嗟叹,逛者虽多却买气欠佳。
年味,凭什么聚拢?老朽以为,光有年货市场和节日灯火加持,少了心情参与,即便满眼艳红橘黄,年味依然无法迂回飘香闾巷草野。心情参与,要有两个条件搭配,一是荷包争气,一是文化心境。荷包盈满心情美,文化情怀溢出来。传统年味的特色,就是闹,愈闹愈沸腾——锣鼓声、爆竹声、恭喜声,声声入耳闹春意。春联贺语,祈如意、祝顺心、贺吉祥,句句喜洋洋。心情到位,犹如戏园里台上台下互动共鸣。
冷眼静观,时下传统民俗文化的参与者多棋布于草根。某日我在路边遇见庙会花车队,小干事吐槽当今舞狮的鼓声一年不如一年。民间体育会的醒狮团,庙宇的游神大队好比劳工短缺的承包商,人手捉襟见肘,所幸吸纳了若干异族友伴相助,锣鼓声响尚可期待。
“建国一代”和“立国一代”小时候过年,心情装满期盼——有鸡肉可吃,有汽水可喝,有鞭炮可燃放,有红包可入袋,其他习俗配料,都有一年之计在于春、图吉利讨吉祥的寓意,年味就爆棚了。这些平日不可期的东西,混凝成美丽的节日憧憬。时间滴漏了数十年,过程中生活环境地覆天翻,价值观念同步翻转,年味弱化终于成了事实。老朽年庚七十,对比今昔,我童少裤兜里的过年习俗,一路掉落。贺年片阵亡了,因着网络崛起。纸卡玩不过有声有影的电子贺岁新玩意,兵败如山倒,黯然鞠躬退出文化舞台。
春联是曾经的明媚春景。每当新年跫音趋近,家家陋屋贴上了红彤彤的联对,立马蓬荜生辉。父亲写得一手好字,他挥春,我是研墨拉纸的小喽啰,当“三阳开泰,万象回春”挥就,我奉命张贴。老爸想考我的,是左右联的位置是否得当。父亲挥春,连畜生都受益,鸡舍猪寮的柱子上,有“五畜兴旺”的祝福。
童少时,爆竹声从除夕开始炸响,直到元宵各户来劲竞相燃放,那此起彼落爆开讨喜的声响,是我心头的第一年味。1969年开始,本地爆竹厂发生多起爆炸伤亡事故,1972年鞭炮禁令终于掷下。爆竹缺勤,满地红彤彤的视觉美展与劈劈啪啪的听觉盛宴告别了社会,年味骤然减半。少了它,年的氛围由闹转静。放炮和抽烟,同样威胁生命安全,烧掉钞票,但烟禁的手腕,显然不及炮禁麻利。数十年来,鞭炮销声匿迹了,烟害依然燃烧着烟民家属与二手烟受害者的焦虑。
鞭炮声沉寂后,有人尝试力挽狂澜,意图借助电音让爆竹声回魂,但效果不彰。爆竹被禁34年后,爆竹声获假释一回重返节日舞台,成为牛车水春节仪式的重头戏,当时24串爆竹迎来了现场逾20万观炮人潮。鞭炮的声响与烟硝唤醒了人们的记忆,也让岛国的童男稚女感受长辈曾经拥有的动感年味。
在人身安全与环保的理性思维跟前,燃放鞭炮等等释放美好生活寓意的感性习俗明显居于下风,终于无地自容地走下节日文化高台。尽管电子鞭炮得不到市场垂青,但近年来在科技面前,传统节日习俗面临另一波调整适应的浪潮——有环保撑腰,电子红包步步进逼,挑战风行数百年可触可摸的实体红包。由于当局不再大量印行新钞,旧钞新洗的数量也不比往年,换新钞成了年关在即草民的新焦虑。
在信息时代面前,源于农耕文明的春节必须一路调整适应,以护佑它基本的神采。半世纪来,新加坡从一个以甘榜面积为主的小岛,华丽转身为村庄近乎绝迹的城市国家,传统节日面对城市淹没了乡村价值,西化蚕食了传统,电子科技颠覆了日常生活的多面夹攻,年的传承悄然围绕着儿童而展开——为了强化子女对传统节日的认知,有心的家长积极为金童玉女营造节日氛围,在童萌作揖的“恭喜恭喜”声中逗乐一众人,也是美事一桩。随着子女拔高长大,成人营造年味的意愿不免松弛了,让农历新年“不过是个公共假日”的念头有了滋长空间。俗话有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仔细玩味,顿觉被电子红包扬弃的红包封,正是那层皮。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