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闷的酒场 最淡的别离

  

各位同学大家好，今天是用声音还原最美古诗文的第3 期，本期主题：最闷的酒场 最淡的别离。

1、

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今天我们来说说关于送别的话题。现在，亲友远行如何送别呢？一部手机几乎就搞定了。用美团选个饭店，12306帮订车票，携程上预订宾馆。再进一步，好友群发个专享红包，就等着看朋友圈中发的旅途相片点赞了。

古人的送别是什么场景呢？且看王维笔下描述。清晨，一场毛毛小雨过后，空气变得湿润起来，四周景物洗刷过似的清新亮丽。远处，云雾氤氲中的驿站如一幅浓墨渲染的水墨画，路边缕缕柳条低垂，片片娥眉细叶青翠欲滴。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当时的大唐帝国繁荣表象之下内外交困、危机四伏。内部，朝政被唐玄宗宠信的杨贵妃、杨国忠兄妹把持；外部，北方重镇节度使安禄山叛乱如箭在弦，整个国家好像坐在火山口上，凋敝衰败之象渐现。

战乱前夜。渭城，唐朝都城长安西北郊，渭水北岸的一个小城，将举行一场送别宴。

置办宴会的主人是早已名满天下的大唐才子，诗歌、音乐、美术“三栖”艺术家王维，他如今年过五旬，两鬓斑白。今天，他在这里将送别老朋友元二，即将出使安西都护府。安西，唐中央政府为统辖西域地区而设的安西都护府的简称，治所在龟兹城即今新疆库车，远离长安千里之遥。

想要说的话许多许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千叮咛万嘱托，千言万语，一切尽在不言中，情到深处语凝噎，多少离愁别绪泪纷纷，化做浊酒倾满杯。

想到这里，王维端起酒杯，“老元，再喝一杯！”二人一饮而尽，四周空气凝郁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不觉，酒壶渐空。山水相隔，边塞路远，烽火满地，战乱频仍。此一去风险莫测，不知前路如何；阳关向西，人烟稀少，路途中会结识新朋友，有老朋友重逢，但可能再也不会遇到彼此这样心心相通、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我们都已年近花甲，不知今生能否再见。心事重重，不知不觉，王维已双眼迷离，微醺欲睡。

2

酒香萦绕，残羹仍存余温，元二早已远去。酒醒之后，宴席上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王维同学思如泉涌，一首七绝诗歌跃然纸上。

前两句写景，“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浥是湿润的意思，春雨贵如油，早春的细雨只是沾湿了路边的微尘，小雨、客栈、柳树，好一幅烟雨朦胧的早春郊外风景图！但此行的目的不是来郊游，因为送行让这一切风景在诗人的心中有了别样感受！细雨霏霏，是快乐者眼中的丝丝甘霖，却是伤感者心中的飘洒冰泪！客栈，普普通通的房舍。既是旅途的出发地，又是旅途中的一个个逗号，如一艘小船，承载着旅居生活的喜怒哀乐！与留谐音，柳树在中国古代文学题材中更是有着特殊内涵。王之涣《送别》诗大发感慨，“杨柳东风树，青青夹玉河。近来攀折苦，应为离别多”；白居易《忆江柳》中如此回忆，“曾栽杨柳江南岸，一别江南几度春。遥忆青青江岩上，不知攀折是何人。”

后两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更如酒后呓唔的大白话。“兄弟，再喝一杯吧”，最平实不过的劝酒词了。也许此时话语都是多余，端起酒杯，频频致意，二人扬脖一饮而尽。喝到“西出阳关无故人”称兄道弟时，二人大概已经搂着脖子，脸色坨红，语无伦次了吧！两人宴席中吃的什么，陪酒的还有谁，“国家危难、前程莫测、一路保重”之类，二人说了什么，诗中一概没有提及。有多少杯空，就有多少心空。你我共同经历的故事，就是最好的下酒菜。王维不是江小白，作为绘画技艺高超的诗人，深谙绘画留白表达方式意蕴。就像武则天的无字墓碑，此时无声胜有声，这种留白表达方式为我们提供了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也因此产生了无比强烈的代入感，“借他人酒杯，浇个人块垒”，每个人都可以从诗句中找到自己寄托情怀的场景，这也成就了这篇“孤篇压全唐”第一饯别诗的盛名。后三句逐一重复，早在唐代便被谱成《阳关三叠》，编入乐府，成为千古饯别名曲，历代广泛流传。

3

唐朝的饯别诗很多，抒发伤感孤凄情感的居多。但也有令人令人耳目一新的佳作，如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以“一片冰心在玉壶”，表明自己不为遭贬而改变的冰清玉洁节操；高适《别董大》时，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激励朋友，言语质朴而豪爽，慰藉中充满了信心和力量；李白《赠汪伦》，以“桃花潭水深千尺”比拟朋友之间的真挚情感。与之相比，王维同学的这首饯别诗，平平淡淡中，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说了许多许多，意蕴深长中余音绕梁、意犹未尽，真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古今中外，描述酒场的佳作层出不穷，以醉态分为武醉、文醉两种。李白在《将进酒》里，高呼“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抒发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情。之后，《水浒传》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聚义厅，《红高粱》里漫天黄沙中，颠簸着一顶猩红轿子，其中酒场大致都走放荡无羁的“武醉”路数。“文醉”戏目中，项羽的鸿门宴与曹操的青梅煮酒，帷幕后闪动着刀光剑影，杯中满盛的是权谋、算计和江山功利。王维同学的这首饯别诗，二人对饮，却几乎一言不发，真可谓有史以来最闷的酒场。独饮为酒席，二人聚酒场，多人才是酒会。曹操在《观沧海》中，慷慨激昂，“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李白《月下独酌》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则是独饮的里程碑式作品。

最闷的酒场， 最淡的别离。触动了我们多少人生感悟，让我们再次重温这首把酒送别的经典古诗词吧！

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附译文：

渭城早晨一场毛毛小雨湿润了路边浮尘，

客舍周围翠绿的柳树更显得青翠欲滴。

老朋友啊，再喝一杯这告别的酒吧，

出了阳关西行，再也遇不到熟识的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