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三舅完全说得,和那些拼了体力盖学校,纪念碑和工厂的农人们完全一样,并不太合适。他并不甘于自己出卖体力和性命,这样的命运的,特别是从水塔建筑工地脚架上掉下来之后。
他说,要命。不能这么干。还是要学一技之长。为了活着,把命送了,不合算吧。
从那以后,他不服那些识字多的人,比如我的爹,以为可以靠拼体力,拼命,可以不次于识文断字的人之下的那种心劲儿,就不那么地有底气了。他要认那些自己不认的字,买从县城新华书店买来的书,开始是小说,后来就是各种专业的书,最后是一本赤脚医生的科普书籍,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不惜拿他那用汗水,甚至是命,换来的3块,5块的人民币,化成了新华字典,化成了济宁医学院的执业医师的考试教材,最终,化成了一小红本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资格证书》。
莫怪他的文化浅,也莫怪他那么地功利,有了这一册小的红本本,第二天就被义桥卫生院的院长看作是农村的人才,通过亲戚打听到了他的村庄,也知道了他家的后面就是那秦琼卖马之后,被锁着脚踩过桥板,到那济南府去受役的桥和圩子外面的浅沟。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到了三舅的门上,扣开了那两扇破旧不堪的木条拼成的栅栏门,问他怎么考出来的执业医师资格的。
我的三舅就那么地感叹,一个小本本,就让人成为了人上之人。他特别地为这件事情不平,即便是他被聘为义桥乡这个弹丸之地的乡镇卫生院的骨科医生的时候。为什么老农民就那么是带了贱命呢。为什么农人的孩子们放了夏节就是要去割麦子,把一个个幼小的腰折弯,把稚嫩的汗滴滴下,把柔软细腻的手掌握了镰刀的木柄,磨出一个个茧子,又为了什么,把打下来的麦子全交了公粮,而自己到口到肚子,都是那些粗劣而又酸涩的玉米馒头呢?天下,古今,难道就是必须种田的受苦,受累,把汗滴滴到土里,就该着把自己还不容易打下来的口粮,恭献给那些不种地,不打粮食的人们去吃么?
这样想下去是活不下去的。要么会让人自尽,要么让人麻木。种地的人,没了存粮,逢旱逢涝,都是活不下去的,要么跟着李自成造反,要么跟着张宝张角杀人,要么跟着黄巢,把他乡的人塞到磨眼里磨了吃人肉肉米,要么就是自认自命,躺在路边亡去,任由那吃过人的野狗,把肉皮扯开,把肉和肝,心和肺,肠和胃,腰子和心,把自己来自尘土的一切,献给万物生灵,还归给自然和土地。
要么不想做黄巢的磨盘,不戴张角的红巾,给自己戴一顶戴着穗子的帽子,名正言顺地做一个靠知识吃饭的。
不管是黄洗店,还是义学庄,一东一西,在那大宋朝的赵王爷,从金国逃命回来,跃马跳过的赵王河的两岸,所有村子里的人们,只好认这个命,要么就耕种,要么就上学。凡是考上了高中的,都被认作是秀才,凡是考上了大学都被看作是举人。只好靠着那一纸文凭,跃居在农人之上。
成了医师,也被认作是药王的弟子,救民于生死之间,哪怕是能医牛医马,也是被他人看重,就连夜里劫道的坏人们,也不乐意让能救人救生灵的人交过路的盘缠。
人到这个地步,就会知道最没用的就是自己的体力了。
2019.10.17深夜【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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