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记得初中时,我最痛恨的事情就是在体育老师的逼迫下每天在操场上跑圈。无论我多么认真练习跑步,体育800米考试的成绩总是班级垫底,让我深深对跑步感到惧怕和厌恶。小学运动会上参加200米跑步带来的喜悦已经埋入了记忆深处。
但是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神奇,我也没有想到工作后,会选择经常跑步作为一种不可或缺的习惯,并将独自一人坚持跑步的状态当作一种精神寄托。其实完成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是因为有勇气迈出第一步,一旦将经常运动这种习惯融入到血脉中,你会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种与自己气质非常协调的生活方式,由此不仅改变你的整个身体状态,而且也改变了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心理状态。当然这个过程是很艰难的,从开始接触跑步到热爱上它的过程,我也经历了新鲜感、挫折、懒惰、兴奋、平常心等心路历程。
做一件事情之前我们总是会强调动因,似乎只有事出有因做这件事情才有合理性,否则就是违背自己意志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既然散步或者游泳这种稍微缓和的运动能够起到锻炼身心的作用,谁还会选择长跑这项消耗较大体力且面临伤痛风险的运动呢?
其实大部分人开始运动的动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增强体魄,摆脱现代快节奏生活带来的亚健康的危害。我曾经就对天气变化非常敏感,只要遇到大幅度降温天气,就会难逃感冒发烧的威胁。于是我就加强对自己的保护,给自己穿更厚重的衣服,慵懒地躺在床上休息。但事实证明,这种保护措施是徒劳的,它只能让人更加脆弱,在外界环境的冲击下,我没有什么抵御能力。但当我下定决心通过运动增强体质时,各种亚健康的症状就从某个角落蹦出来突袭我。这种恶性循环的生活状态也在逐渐消磨着我的意志。这个转机从我开始办健身卡,一周去一两回健身房开始的。自此我开始习惯于运动后的大汗淋漓,瑜伽课上的彻底放松,重新找回小时候学游泳时的娴熟姿势。这是一个好的开始,通过有效锻炼,似乎唤醒了身体里沉睡了许久的活力细胞。不过我没有满足于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健身房时光并没有彻底将我从时不时的小恙困扰中解救出来,并且对比健身房封闭的空间我更向往大自然中的自由世界。于是,在室外空间随时随地跑步成了我替代健身房中锻炼身体最理想的方式了。而且后来我逐渐从跑3公里到5公里到10公里,甚至到半马的历程中,总结出一个道理,要想完全改善一种状态,就需要彻底打破旧习惯的束缚,并重新建立起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练习长跑类似苦行僧般的修行过程。因为我觉得长跑最大的特点就是孤独。每次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跑步时,都能看到跑友们在跑团的组织下热身,看起来每个人都活力十足,在集体环境的影响下,大家的情绪好像更加高涨。不过一旦在塑胶跑道上开始跑步,人们就分散开了,一般都是与自己配速相似的人一起跑。当跑的距离越来越长时,大多数人就是孤军作战了。因为作为独立的主体,每个人的跑步频率、目标和心境等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每个人在长跑中最终会找到自己最舒服的状态、最稳定的配速和最合适的目标,这些是很难与他人分享的。对大多数跑者来说面对孤独是一种考验。现代人的生活充斥着浮躁,一般人只能从与别人的相处、沟通等交互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和生活的意义,但是极少有人善于从自身找到满足。如果你想在现代生活的荒漠中找到一片绿洲,那么请选择长跑这项运动吧!虽然在单调、无趣,重复迈动双腿和摆动双臂的动作中,获得的看似是无边的孤寂,但在这个大道化简的过程中,人们更容易通过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获得一种长久的安宁。在日常跑5公里的半个小时内,我基本上不听音乐,因为这安静独处的半个小时格外宝贵,排除任何杂念,将意念全部集中在跑步这件事情上就足够了。这也许类似印度冥想的过程,说不清楚盘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想有什么意义,但有些事情就突然顿悟了或放下了。如果你也能通过长跑让沉重的心情放松,这种修行的过程需要承受的孤独就是值得的。
作家村上春树在《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这本书中写过“痛楚难以避免,而磨难可以选择”。这句话可以作为村上春树对跑步带给他感受和收获的一个概括。如果你选择长跑这项运动,就意味着你主动选择经历人生中的磨难。在与磨难斗争的路上,你会生出更强大的力量,实现更远大的目标。跑步过程中经历的磨难来自于外界环境和身体极限的挑战。
在户外跑步,天气因素对跑步状态、速度等影响很大。为了在一个相对良好的环境中跑步,我下载了多个预报天气状况的APP,实时查询天气情况。冬天的时候,我会关注雾霾PM2.5指数和风力情况。但是,通过观察,我发现这两个指数基本成反比关系,雾霾指数低往往意味着风力强劲。所以,在连续好几天可能面临雾霾的天气里,大多数跑者会选择在大风中奔跑,毕竟只有在这种天气里,空气质量才相对较好。在风中跑步也是一种特别的经历,这打破了以往跑步大汗淋漓和内心平静放松的状态。呼呼的风声让人产生一种狂躁和急切的心情,强大的风力又阻碍了向前迈动的脚步,两条腿像注了铅一般沉重。大风就像刀子般尖锐,穿过外衣直接刺激着皮肤,让身体感受着切肤的寒冷之感。夏天又带来炎热、暴晒的极端天气,在桑拿天里只要出门就会感到一阵阵热浪袭来,更别说跑步了。太阳的照耀和高温的炙烤仿佛将人身体里的所有体力都榨取干净了,慵懒和懈怠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稍微燃起的跑步的想法。果然,人类在大自然的面前是如此脆弱。所以在夏季我只有在太阳落山了,一天的热气在晚上基本散尽的时候去跑步,虽然这时候气温降低了,但是基本跑上一两公里就汗流浃背了。
除了外界极端天气带来的困难以外,练习长跑还面临着突破自身极限的挑战。事实证明人们对自己跑步的距离总是无法满足的,一方面来自与身边跑友的相互对比和竞争,但更重要的是人们永远不满足于现状,总想向着更远大的目标冲刺,人生来是不服输的。所以,当通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完成了首个10公里的跑步后,人们小有成就感,但完全不满足于此,希望继续向半马甚至全马挑战。当然所有马拉松比赛的完成不是一蹴而就的,这背后是一个月至少50公里甚至100至200公里跑量的基础,除了坚持我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捷径。而单次跑量每增加5至10公里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有时候跑到之前完成的最远距离时,生理和心理上都对继续跑下去产生了抗拒。双腿已经相当沉重地拖拉在地上,无法正常迈动,心里也不断出现一个回声,为什么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呢,哪怕只有一两分钟。这时候一旦你停下来走两步,就没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了,之前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如果咬紧牙关在体力允许的范围内继续再搏一把,之前从未想到能完成的目标竟然就实现了。如果说之前的迷茫期是在幽暗的迷宫中前行的话,达成目标的瞬间就有一种豁然开朗、找到出口的感觉。
我们经常能听到一些跑者兴奋地说,我这回比赛又PB了,进了几小时几分了。同时,我们也非常心痛地了解到个别跑者倒在了跑道上,再也没有站起来了。如果把一场马拉松比赛比喻成人生的整个历程的话,我们会发现大多数乐观积极的人都会给自己定个阶段性或者长远的目标,当目标实现时就像那些完成PB(Personal Best,个人最好成绩)的跑者一样非常高兴,但是事情如果变成一种极端的话,太理想化的目标或严苛的设限就会转化成一种负担和枷锁,以至于吞噬人的精神甚至生命。不得不承认人最终的命运是确定的,难以摆脱衰落和消亡的事实,就像跑步时力气总有耗尽的时候。任何人都有跑不动的时候,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提前预支体力,将所有力量消耗在一场比赛中,就意味着虽然取得了一时的光辉成绩,但牺牲了一直向前的力量。现在我们会看到一些新闻报道,讲述有些年轻人过度拼命地工作,拖垮了他们的健康和精神,甚至引起了“过劳死”和“抑郁症”等悲剧。我一般将这种不幸的命运归结为一种人生选择,这些人大都不甘于平凡,希望在短期内创造辉煌达到所谓的人生巅峰,这就难免需要透支未来的一些资源。当然我更愿将人生路上的不幸归结为一种意外,我们无法预测这些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和造成的影响程度。
由于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我们常常产生焦虑的情绪,或者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无法自拔,或者对自己、他人产生各种质疑。当人们深陷在自己创造的负面情绪中时,就容易自怨自艾、踟蹰不前。跑步的时候,我也在思考着命运、未来、意义这些虚幻的问题,但是似乎也有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我和外界融为了一体,一些困扰我的情绪可以暂时放下了。这时候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内心中涌动,影响着我一直向前跑,因此我不会因为自身经历的痛苦而自怜自哀,不会对未来漫漫长路心生恐惧,只要完成当下的每一步,就逐渐增加了勇气和斗志。跑步给予我最重要的体会就是一直在路上,继续向前,不管外界条件多么艰难,只有不断斗争和无所畏惧,才能看到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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