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自习下课时,九点半了。我看外面的雨,没有停的意思,想想远在城西的家,便生出一丝惆怅。身体的疲累和精神的困倦,让我不想再走在又黑又雨的夜里,等迟迟不来的出租车。不如将就在学校住一夜,明天六点的早读,也不用再五点半起了!
念头闪起,犹豫了一会,最后决定住在学校。住在学校于我来说,并不稀奇,初来城里照顾女儿上学的时候,我在这里没有片瓦,每天每夜都在学校生活。冬天彻骨的冷,夏天卷袭的热,我都深深受过。
想好了,就回到住室收拾床铺。多日不上来,屋里有潮湿和闷气的味道。开了窗透气,打开门对流,外面的凉空气灌入,瞬间气味就淡了许多。几个同事也是很久没住了,床铺上干净,东西拿回家去洗,还没带来。我一个人扫地,铺床,躺下,听走廊上的水声,人声,走动声,难以入眠。
突然,一条微信分散了我正在适应周遭环境的注意力。是第一届学生段广朝发来的,他也是我们姓段的家族里的孩子,教他的时候,对他一对虎灵灵的大眼睛印象深刻。瘦瘦的,爱笑,但从不给我添麻烦,学习虽然不优,但不是最差,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同。
前年他联系上我,说常年在山西,非要了我的地址和电话,要给我寄一箱子醋来!我固然是知道山西的醋的名气的,但一个学生进入社会,压力多大啊,看他朋友圈已是儿女双全,定然生活负担重,我怎么能让他为我破费?我就是给了他钱,他断是不收的,还不如拒绝。于是我说,我们家都不喜欢吃醋啊,那么酸,家里买的醋除了凉拌菜时滴点,吃别的并无人用,还是不要寄了。但还是特别感谢,这么多年过去,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师,虽然当初,我并没有对他有特别的照顾,让他念念不忘……
他不知从哪里打听了我的联系方式,还有电话,东西还是寄来了。随几瓶子醋来的,还有一军用壶状的“闷倒驴”烈酒。所以每每想到他,想到自己对学生一概平等的态度,感慨颇多。今天晚上联系我,有什么事呢?
他问我在不在。我那时恰好铺好了床,把地上的废报纸扫在了一起,也给房间通过风了,关了灯,躺在床上,所以回复他在。他就说:“冬天马上到了,我想起你手容易冻伤。我有点灌油,据说治冻疮特别好,你给我发个地址,给你寄回去,冬天试试。……前几天从大同弄了点,说不定真管用。灌油是好东西,好多人说管用,你试试吧。”
我当时是内心惊动了的。一是离冬天还早,二是二十多年过去,他竟然还记得我教他们时满手满耳朵的冻疮!我是怕冷的,这个都知道,每年手脚和耳朵都出冻疮,这个也是都知道的。但是有多少人记得你,并愿意为你减轻痛苦呢?很少。他,我的第一届学生中平凡的一个,竟然记得!那一刻,我躺在床上回复着,内心泛滥成暖洋!
我说,不用麻烦的,我这个是从小骨头冻伤了,除不了根儿;我说,我也从来没帮过你什么,倒是你一直念着我;我说,你现在在外地,离家远,生活压力大,把自己和家人照顾好就行,我没事的……可他还是坚持给我邮寄,我只得听从,不然就显得陌生而矫情,仿佛嫌弃别人的东西不好似的。
他很快和我道晚安,并不过多的聊,说我太忙太累,早点休息。说实话,我为这个孩子的感恩和分寸感称好。现在很多人,急于倾诉,唠叨,发泄,并不在乎对方的感受,他却进退有度,十分得体,我更是对他有了敬意了!生活不易,保持善良的心,体察别人痛苦的心,是多么好的人啊!
窗外的雨还在下,仍能听到簌簌的声响。走廊上的杂音渐渐轻了。我裹在棉被里,像裹在被阳光晒得蓬松软和的云里,很快睡着了,没有任何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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