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纪

文/居里叶

图/朱子先生

如果我老到连自己都认不到，你还会记起曾经的往昔吗？

摊开书桌前的纸张，颤抖着的双手似乎再也无法握紧熟悉的笔，这支笔已经跟了我竟然二十多年，还是一位故友送的，现在也不晓得身在何方。该写些什么呢，年轻的时候习惯在电脑上，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下对人生的感悟。年纪越来越大，更喜欢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里，用笔墨流淌的安静来滋润内心。

在我这个年纪里，还能坚持写作的人不多吧，在年轻的时候坚持日更好多年的日子，也曾被人嘲笑，或者不看好，但做和不做自然是不同的。父亲以前总告诫我不要靠写作赚钱，太辛苦了，养不活自己，可我仍然一意孤行地走在这条路上，也走得还不错。我用尽后半生，就是为了活得像个孩子，找回儿时的梦想。

越活越通透，很多曾经在乎的事情反而都看淡了，人放不下的其实是自己，是自己的执念、贪婪。我们希望住在大房子里，希望更有钱，希望能更加体面，希望可以给自己所爱更好的条件，希望能够与众不同，可唯独忘却我们的内心像个黑洞，欲壑难填。正因为如此，我们迷失在这个世界上。

活到白发苍苍的年纪，我依稀看到自己天真浪漫的模样，在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小孩，我一直好好地守护着她，我穿上了大人的袍子，在人群里踩着高跷，看着人来人往的人间百味，再反观自己，就慢慢明白了一切都不过如此。

这辈子行过很多城市，见过很多人，体验了不同风土人情的生活，爱过缘分正好的人。回忆起来是如此丰盈的感觉，时光没有多一秒也没有少一分。曾经放不下，其实是自己还不足够强大。我们的一生都是在深刻中感悟，然后匆忙赶路，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不过浮云一场，不如归去。

夜里越来越难入眠，我很庆幸我还有写作这样的技能还可以预防老年痴呆，身边的老朋友们喜欢在麻将桌上度过一天天的光阴，我从年轻的时候就不喜欢这类消遣。我习惯性地捧着书籍，喜欢性地扮演着文艺者的角色，一生都在被人唤以“文艺范”。骨子里的倔强跟着一辈子，也许将会跟着我入土。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葬在那个山青水秀的故土，面朝着高山，那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要靠近大地的心脏，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

我走得太远，太久，太累了，想要好好地度过余下的日子。我常常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伙伴们，年轻真好，那么有活力，有朝气，一个笑容就如同冬天的骄阳一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来人世一遭，都是去体验，去经历，何必太过于在意。

年华逝去，也许有一天，我会失忆，我会老得动弹不了，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回望这一生，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可也是一种美。生命里遇到的一切，都是原本在这一世需要经历去克服的课题，我不知道是否用尽全力好好回答了上帝的考卷，但我尽力了。

我真的老得连自己也认不出了，皱巴巴的干涸的皮肤，但灵魂却仍然丰盈。起风了，窗帘被微风拂起，我放下笔，回望这空荡荡的房子，也许不久以后，我可以好好睡一觉，沉沉地安稳地入眠。孩子们现在过得很好，我也可以放心，体验匆匆一世，尝遍各种滋味，每一个片段都无愧于心，对于未来也没有恐惧。

不再担忧，最好的体验是：已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