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往事

        在那条南北路的中间位置，有一眼井，是辘轳井。那时村人已不再困窘，在井上盖了一间房子，红砖盖的，还吊了瓦顶，远处看就像一个砖红色的亭子。

        我们都喜欢在哪里玩耍，三五个小朋友一玩就是一上午。傻老孬也会去哪里玩，他去了，我们就会离开。因为傻老孬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打人。

        傻老孬是村里的一个傻子，经常白里夜里孤魂野鬼似的在村里瞎逛。手也很欠，经常会在别人不在家的时候拿人家的东西，其实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铁掀，榔头，洗脸盆等等。他拿回家后，他爹留旺再去一家家给人还回去。有次，傻老孬偷了人家一个尿盆拿回家了。他爹气的不行，冲着傻老孬就踢了一脚。傻老孬不怕他爹，反过来要跟他爹动手，留旺年纪大了，力气没有傻老孬大，几下就被傻老孬给撩翻在地上，傻老孬要拿铁掀去打他爹，刚好傻老孬他娘惦着小脚回来了。他娘二话不说，拿着一个木棍就去打傻老孬。傻老孬谁都不怕就怕他娘。看到自己的娘要过来打自己，傻老孬吓得嗷嚎着跑出去了。

        看着傻老孬跑远了， 留旺气的直掉眼泪，看着地上的尿盆，无奈的用手砸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拎着尿盆尴尬的去给人送回去了。

        我们也怕傻老孬，但是我们跑到快，见到傻老孬就大声叫，傻老孬，傻老孬。傻老孬高兴的时候就冲着我们傻笑，不高兴的时候就气呼呼的去追我们，追不上就拿地上的砖头块扔我们。或许是脑子里某根弦出了问题，他扔东西总是扔不准，所以我们跑出去没几步还去叫他的名字。

        傻老孬气也不行，他不会说话，只会啊啊啊的瞎着急。我们就学他着急的样子，然后一群小孩哈哈大笑。

        姥姥总是嫌他可怜，路过自家门口，姥姥总是会拿出一块馍或者半块红薯给他吃。傻老孬知道谁对他好，有时看到姥姥拉车费劲，他就过去帮忙，要不就索性直接接过去自己拉。

        傻人不显老，几年后，我已经该上中学了，也分的清是非了。看到傻老孬从身旁晃荡着飘过时，也不再嫌弃他，更不会不去招惹他，如同一个熟悉的路人而已。

        那日，我抱着表弟在姥姥家门口玩耍，傻老孬从门口走过去。看到我手里抱着的表弟，他伸出手温柔的拍了两下，然后把手伸向我想要去抱小表弟。我没敢让他抱，他或许知道自己抱不好，于是就拉了拉表弟的衣服，好像怕表弟着凉一样。这时，姥姥出来了，递给他一个苹果对他说，走吧，你不会抱，去玩吧。

        傻老孬嘴里呜呜啦啦的说着什么，吃着苹果边走边回头看。

        又是几年，某日在路口看到傻老孬，还是我小时候看到的样子。脑袋仍旧尖细，眼睛不大，皮肤黝黑。不能好好走路，走不了几步就开始跳着走了。看到我，他用手对着我比比划划，嘴里呜哩哇啦说个不停。我不知如何应付他，就冲他笑了一下。傻老孬似乎很高兴，蹦跳的离开了。

        同年秋天，傻老孬他娘去世了。族人忙前忙后的帮忙料理丧事，只有傻老孬一个人坐在土堆上玩耍。村人看着只能是苦笑着摇头。你能去要求一个傻子什么呢？

        出殡那天，傻老孬总算是穿上的孝子服。还不错，在同族人的交待下傻老孬也认真的扔了养老盆。跟着送葬队伍，傻老孬还算听话。到了苹果园，还没有到墓坑，傻老孬看到苹果树上的苹果开始把持不住自己了，不顾别人的劝诫和拉扯，径自向苹果树走去，摘了一个苹果就大口吃起来。

        墓穴定好位，棺材在呜哩哇啦的唢呐声中放到了墓坑里。这时傻老孬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坐在墓坑旁边开始大哭起来，哭的非常伤心，惹的村里上年纪的人无不跟着落泪……

        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傻老孬，或是已经死去。心静时想想，傻老孬顶着一个孬名，其实还是善良的，无非是在自己无法自控时偷人家几件不值钱的脸盆农具，比起有些聪明至极的恶人，他还是显得尤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