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人格分裂症

《明报》国际焦点版报导科学家的研究报告，指出文学家是“疯癫一族”，神经有点错乱，自恋、自虐、酗酒、自我封闭在四壁之间。有一位作家说：每天一早起来会问自己说，我要干什么呢？意义何在呢？然后会喝杯酒，会想开枪自杀，会强迫自己面壁写稿，会坐着发呆，会把一个逗号从这里搬到那里去。“情绪易受波动，状态半梦半醒”。可是，文人对科学家这样的研究报告却有一个共同的反应：我们有我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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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不波动的人写不出细腻的东西。不是半梦半醒的人处理不了错杂的世情。作家的“世界”不止一个；作家需要不断踩进不同的“世界”里去，让自己笔下可以展现无穷无尽的姿彩。

——董桥《夜行者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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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个逗号从这里搬到那里去”，真是太形象了。

写小说最难的是人物塑造。而作家和写手、文学家和哲学家最大的分别也在人物塑造。一个优秀的写手可以把故事写得跌宕起伏，但是人物却个个开挂，难以置信；一个优秀的哲学家可以用生动的故事来阐释他的哲学思辨，但是他的人物却面目模糊，几乎都是典型而抽象的工具人；只有文学家会把人物塑造放在小说创作的第一位，因为文学的本质就是人学，对人情、人性、人世的深刻剖析和饱含深情的再现。

然而，看优秀的小说真的不能凭借书中的人物来揣测作家其人，将作品等同人品，因为高明的作家都极具欺骗性。他们都患有不同程度的人格分裂症，能代入到不同角色之中，将自己的理智与情感拆分到不同的人物身上，走进不同的“世界”里去演绎不同的人性逻辑。所谓“卡文”（writer's block），就是当作家进入不了人物世界的时候，那种徘徊在门外的焦虑和无措。而一旦进入状态，他们像所有的艺术家一样，也是“不疯魔不成活”。

“情绪不波动的人写不出细腻的东西。不是半梦半醒的人处理不了错杂的世情”。真是这样呢。没有情绪的时候硬写，写出来的东西也是干巴巴的没有感染力。感情这东西很难蒙混过关，是不是真，有经验的读者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作家真是一个残酷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