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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村庄

逝去的村庄

作者: 人生还有多少年 | 来源:发表于2019-12-20 20:54 被阅读0次

    早上坐地铁去上班,因为眼睛不舒服所以破天荒的没有看手机。新筑站上车坐稳后随着列车启动远远地隔窗向东望去,一处处荒草、和几处正在施工的工地瞬间闪过眼帘,这儿拆了几年了?心里正默默的计算着时地铁的广播传出双寨站到了的声音。我看向门口,这站几乎没有人上下车。当列车重新启动后,那个与我的出生地、成长地有着同样名字的地铁站又恢复了冷清,寂寞的站在寒风里。

    我生长过的村子叫上双寨,与下双寨村分别在双寨地铁站的东西两侧,这应该也是地铁站名字的由来。我们村不但有着与名字相称的地理高度,更有着悠久的历史,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2000多年前,昏庸无度的周幽王为了取悦宠妃褒姒,下令在此夯土为城,城形似龟。因了褒姒的喜欢,城内外广植梅花和紫荆,因此,我们村还曾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龟背梅花紫金城。为了方便褒姒娘娘出行,还在城内地下挖有地道直通城外的乾元寺。拆迁前我们村子正中一条东西走向的村道西端有一个“鳖盖“,鳖盖其实就是一个土台,鳖盖上有一段两米多高、三四米长的我们叫作“照壁子’的翻修过的土墙,据说那是几千年前的城墙遗址。1996年翻修了的照壁子上也完整的记录了龟背梅花紫金城的由来,鳖盖的称谓和照壁子的存在似乎更是印证了历史的真实性。小时候我们小孩子也曾津津乐道,互相传说着村中间一户人家的窨子能通往那个地道,村里的谁谁谁都曾进去过,传的有鼻子有眼。充满神秘色彩的传说令人浮想联翩,沧海桑田的变化更是让人敬畏无比。

    因为村子里比村外地势高过两三米,无论从东南西北那个方向进村都要上个大坡,村里更是这儿那儿都是小坡。上坡路走起来总是费力些。在那个比较落后的年代,夏秋两季的收成、一年四季烧火用的柴火都要靠人力拉架子车运回家,相对于周围的其他村,我们村的人要更辛苦一些。小时候我偶然听得几个大妈大婶聊天说笑:咱村的人为啥撅撅尻子(走路时身体前倾屁股后撅)多?都怪成天曵架子车上坡曳的唻!随既哈哈哈笑成一片。成年后,我有时走路心总比脚着急,身子前倾脑袋更是探在前面,偶尔会想起这段笑谈,也就想起了村南豁豁口那个长长的大坡,想起我村的父老乡亲们努力曳车上坡的场景。

    到了夏季村里的井基本都会干涸。井水干涸的日子村人都会到村口灌溉农田的机井上挑水吃用。只要生产队的机井一开,大人小孩都奔走相告:快快快,水车开了!人们开始忙活着挑水、抬水,直至家里的水瓮水桶都蓄满才肯罢休。女人们搜罗出脏衣服,盆端笼提的急急奔向水井,争取占领一个好地形方便搓洗。女人们洗着衣服,不停的呵斥着淌水玩耍的小孩子,乡村的日子像水渠里流动的水一样欢快。

    有一年夏天我大弟大概有五六岁吧,在对门小伙伴家院子里玩耍。那时候的小孩子都是在村子里三五扎堆自己玩,大人没有功夫看娃。往往是大人饭做好了或者天黑了在门口喊一嗓子,娃娃们都就各自回家了。小伙伴家的井盖子是一张比井口大不了多少的薄铁皮,大弟和隔壁小伙伴好奇的轮流站在铁皮上弹跳,轮到我大弟上去玩时,他一下还没弹起来就连人带铁皮掉了下去,因为他比小伙伴重了一点,超过了铁皮的承受力。小伙伴吓得边哭边喊奔向我家,一下惊动了一条巷子的人。父母半信半疑的赶到了井边,大弟正在黑暗的井底哭泣不止。父亲腰系井绳踩着井壁的脚窝下到十五六米深的井底,邻居再放下一个笼,大弟坐在笼里乡邻搬动辘轳绞动井绳,父亲紧随底下托着笼把他捞了上来。所幸大弟只是受了惊吓但毫发未损。母亲惊魂未定的搂着大弟,几个大妈大嫂赶快摆开阵势给大弟收惊。村人惊奇地纷纷议论可能是神灵护佑了孩子的平安。作为共产党员,秉持无神论的父亲说多亏井水干了井底有很多麦秸才避免了一场灾祸。那时的人们做饭都用的是庄稼秸秆烧火,家家院子里都堆满了柴火,邻居家的麦秸垛子就堆在井旁,麦秸随风飘落井底。

    上方寨人杰地灵,村民吃苦耐劳。改革开放后,上方寨人因地制宜,建了两个砖厂,安置了村里的闲散劳力,村民收入都有了较大提高。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新楼房,村里也打了百米深井并建了水塔,给家家户户都装上了自来水。后来响应国家政策保护土地资源,砖厂关闭。村里的能人又创办了陕西云海游艺机有限公司,不仅安置了村里的剩余劳力,更是给村民带来了优厚的福利,上双寨村变的美丽整洁富足。

    村中间路的最东头右拐角处有个涝池,在那个缺水的年代,涝池是下雨天储水用的。下雨时村子里的水都流向涝池,经过沉淀后村人们涮洗衣物都在那里。到了冬天涝池冻瓷实了孩子们在冰面上滑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我们家和涝池隔了十多米,有一次两个弟弟淘气,母亲生气要打,小弟绕着涝池跑,母亲在后头撵,人没撵上气倒消了大半。可怜大弟倔犟,不肯利用这个资源,最后没能逃避掉挨揍。最早的家是父母从老屋搬出来后燕子衔泥般置起来的:一扇木栅栏门、三间一明两暗的瓦房、一间低矮的灶伙间。在那座大瓦房里,父亲曾就着昏黄的灯光给我们三姐弟洗完脚,让我们排排坐在炕沿上一个个轮着剪指甲;在那个土炕上我和大弟脚蹬脚盖一床被子你拽我拉的打架;在那个灶火间母亲边烧火边用铁勺煎炒一个鸡蛋一人一口喂给我们仨;那个院子里母亲曾在暖暖的阳光下用箅子蘸着煤油给我箅过头发;姐弟仨曾在夏天的夜里躺在铺着竹席的院子里听母亲讲牛郎织女、拇指姑娘的故事……

    一九八九年在父母的辛勤努力下楼房替代了瓦房,我住二楼的一间。五月初,后窗外的槐花偷偷探进房间,绽放着迷人的甜香,天天早上赖床不起听着父亲一声一声唤着我的小名,待实在赶不及了急火火起床上学却又嘟囔着父母叫晚了,父母不让看电视,晚上我偷偷坐在楼梯口听着电视......那是一段美好而快乐的青春岁月。那个房间我一直住到出嫁,那幢房子、那个院子从此就变成了娘家,那个村子从此和外人提起时就成了我娘家村。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上双寨村的 柳木腿在当地乃至整个灞桥区都比较有名,据说已故的著名作家陈忠实都曾对上双寨的柳木腿赞不绝口。柳木腿,顾名思义就是用柳木做的腿,也就是踩高跷用的道具,因柳木纤维细密材质较硬,耐水耐腐蚀,所以选柳木制作。上双寨的柳木腿因高、表演者技艺高超、扮相好而闻名。每年春节,公社(现在叫街办)为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都会组织文化娱乐活动,各村都会准备拿手的节目参与演出。一进正月,村里的青壮劳力都领了差事:化妆的、走腿的、保管行头的、敲锣打鼓的,还有跟着小演员保护安全的,全村上下早早就开始了训练。

    到了正月十五正式表演的日子,大家天不亮就起来,各司其职做好准备工作,坐上拖拉机出发。表演场就是新筑街道从南到北的一条街。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人摩肩接踵,挤在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翘首以待。商铺们也准备好鞭炮礼品等着表演队伍从门前经过。上双寨村的出场最吸引人眼球,锣鼓队敲的铿锵有力激奋人心,铳子前面开道,孙悟空手舞金箍棒,脚下三步并作两步开始绕场,看着跌跌撞撞却又有惊无险。小孩子的眼神几乎全被孙悟空勾住了。对我来说最具魅力的当属秦腔《游西湖》中一身白衣的李慧娘,只见她满面含怒,喷出一团火焰,随着碎步前移连续喷火三次,惊艳无比。接着,猪八戒背着媳妇诙谐有趣、秦香莲青衣素服携儿带女、包青天一身正气昂首阔步,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戏曲角色一路相随着纷纷出场,锣鼓声鞭炮声震天齐鸣,整个表演达到了高潮,看的人眼花缭乱。观看的人群兴奋地互相指点议论着谁的扮相更俊美谁的腿走的更稳健,到处都是热闹的节日景象。

    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走腿好手我的干大(干爹)早已作古,惊艳无数人眼球的李慧娘的扮演者也已病故,其余的柳木腿爱好者也大都已成了爷字辈,腰硬腿软,爬高上梯都令人操心,遑论走腿。柳木腿这项民间艺术渐渐失传,村子也被城中村改造拆掉尚未重建。现在去村里,处处断壁残垣,只有鳖盖上的照壁子还孤零零立在那里,诉说着村子几千年的兴衰荣辱。那个承载了我童年所有欢乐的村子上双寨永远不复存在了。

    时代飞速发展,城市化的脚步越来越快,马路越修越宽,高楼越来越多,新筑镇周围的村庄农田即将消失殆尽。在感慨新时代美好的同时心里还有些不舍和遗憾。

    我的父母家人在拆迁后搬到了距离老村并不遥远的新筑新城小区。虽说对于出嫁的女子而言,父母在哪儿娘家就在哪儿,可我梦里回归的总是那个地势高凸的村庄,那个涝池边的农家小院,矮小的门楼,院里翠竹掩映,屋后槐花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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