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坚,生于1954年,原籍四川。诗人,散文和随笔作家。现居昆明。
【胡亮】窥豹录·于坚于坚集及于坚诗集。
【胡亮】窥豹录·于坚于坚散文及随笔集。
【胡亮】窥豹录·于坚于坚签名。
【胡亮】窥豹录·于坚窥豹录·于坚
胡亮
如果说于坚是一个渎神者,可能会得到一些汉学家——比如柯雷(Maghiel van Crevel)——的认可,然则,西人恰好不会懂,事实正相反,于坚用渎神的方式靠近了神和神性。大地,日常,汉语,三者皆有神性,惜乎神性如落日,在这个化学和物理学时代,眼看种种神性就要敛起最后的余晖。于坚面对的是一个残存的世界,残存的云南高原,他的写作,就是不断后退,后退,想要恢复这余晖的大光明。天真的写作。诗人要面对什么样的大地?荒凉,黑暗,潮湿,和谐,羞涩,处女般的大地,万物有灵的大地,只服从于不为人知的律令的大地。高原,河流,怒江,苍山,滇池,无人之野,运气好能够看到成片的棕榈树。在这样的大地上,诗人遭遇了,或者说,指望遭遇到大象、豹子和老虎。不是隐喻,象征,修辞的借物,纸面上的叶公好龙,而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饥饿而仪态万方的大象、豹子和老虎。诗人乐于与它们对视,并期待着这样的奇迹:双方可以展开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咧开嘴的快乐的交谈。诗人要面对什么样的日常?琐碎,陈旧,啰嗦,不绝如缕,代代相传,身体性和官能化,非英雄(non-hero),某种意识形态背面的日常。茶馆,电影院,酒肆,水井,菜市场,四合院,乱糟糟的卧室,风花雪月,生意快要做不下去的小作坊。道法自然,大小便无非有机肥。此种日常,低唤大地,而能与大地共生。诗人要面对什么样的汉语?古老,原在,即兴,清洁,地方性,为天地立心,无关是非,尚未完全沦为工具的汉语。母语,象形,会意,混沌,曾经写出过唐诗和宋词。此种汉语,低唤日常和大地,而能与日常和大地共生。三者皆有神性,又当何解?曰真,曰善,曰美,曰信,曰德,曰敬。奈何近现代以来,尤其是城市化和工业革命以来,科学、知识、冒险和物质主义改变了大地,意义、体制、潜规则和高悬之物改变了日常,修辞、拼音、逻辑性和翻译体改变了汉语。因而,于坚的全部写作——诗与随笔——乃是去蔽与招魂的写作,其目的,就是要将大地、日常和汉语重新置于太初之“无”。于坚之诗,乃是存在之诗,先验之诗,不变之诗,在场之诗,还乡之诗,去智之诗,器之诗,肉身之诗,信札与便条之诗,本然之诗而非使然之诗,自在之诗而非自为之诗,此岸之诗而非彼岸之诗。现在进行时态和未来主义是诗人的大敌,他没有生活在别处,却通过一意孤行的写作,惊叹和赞美的写作,想要骗过自己,退回古代,混迹于老庄李杜之间。也有骗不过的时候,这时候,诗人就会写出哀歌,《哀滇池》,《0档案》,《对一只乌鸦的命名》,或可视为大地的哀歌,日常的哀歌,以及汉语的哀歌,献给空心的庞然大物。与其说,诗人已退回某种过去时态的语境,毋宁说,他试图在当代语境里,唤醒记忆,唤醒道法自然的伟大的文明。于坚所谓汉语,就是白话,他或有不知,与前述文明相表里的,非仅白话,——因为白话只是残存的汉语。这样的矛盾并非罕见,比如,诗人还面临着隐喻和拒绝隐喻的矛盾,古典主义、民族主义和先锋主义的矛盾。矛盾带来难度和活力。于坚的写作,乃是一种不可能之可能,所谓个人气象,也就在——或只能在——艰难的两难里求得一片昊天。最后,如果我要说,于坚是一个抒情诗人,请不要诧异,更不要如此反问:一个抒情诗人?一个光头的抒情诗人?一个骑破车的抒情诗人?一个穿着大头皮鞋的抒情诗人?
(节选自胡亮著《琉璃脆》,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
【胡亮】窥豹录·于坚胡亮,生于1975年,诗人,论者,随笔作家。出版论集《阐释之雪》《琉璃脆》和《虚掩》,编著《永生的诗人:从海子到马雁》,主编《出梅入夏:陆忆敏诗集》。创办诗与诗学集刊《元写作》。曾参加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洛夫国际诗歌节。获颁后天文化艺术奖、袁可嘉诗歌奖。现居蜀中遂州。
【胡亮】窥豹录·于坚胡亮文论集《阐释之雪》,曾获第二届袁可嘉诗歌奖,出有大陆简体及台湾繁体两种版本,目前仅有少量存书,欢迎在微信或简书留言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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