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那一年清明,陪76岁的父亲回恩施老家。一是为祖辈上坟;二是休闲散心。
元旦刚送走婆婆,本以为苦了一辈子的父亲终于可以歇息,轻松,为自己而活了!
可谁知:长期相濡以沫的另一半早已融入身体的一部分。虽然婆婆患失忆症四十多年,除了吃饭睡觉,全是闲人!
在我们看来,就是累赘,是包袝!
父亲在铁路上当了38年的列车长。一个人养活全家大小7口人。永远如一名战士:风尘仆仆,行走如风,脸上笑意吟吟,从没抱怨一句过头话,从没言过一声苦。
婆婆的去世,仿佛一个将军,没有了仗可打,失去了奋斗目标,没有了战场,没了方向。
父亲反而一下子失了精气神,谢了气儿,虚脱了……
春天,最美的风景在山中,在清明节前后。
生长在平原的人,一辈子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山,更别提山中生活了。
对着山中一天一个样儿的美景,像个好奇的小孩,打开所有的细胞,张开所有的神经,感知山中新奇的一切。
象个放了风的野孩子,只顾自己疯跑,丝毫没有顾虑父亲的身体。
有一天,老家大哥说,睡在夜里,听见父亲咳嗽声,声丝力竭,一咳一夜。
白天也咳,断断续续的,有时又一阵急促,父亲也急,又忍不住,咳的面红耳赤。吐出的痰是白色的,细细的,淡淡的,隐隐有点红丝。
只当父亲嗜烟如命,烟不离手,抽了60多年了。为了省钱,在家还直接抽老家买的生烟叶。咳嗽,也是职业病。
去坝上亲戚家,要上一个陟坡。途中,父亲还破天慌地拄了一个拐杖。走不长的一截,就要停下来,不住的大口喘气,汗如雨下,不住的仰天呼气,出气!
上陡坡时,我和背着一件啤酒的大哥抄近路,先到亲戚家。
父亲绕道平缓一点的路,到家后,竟慢的有一个小时了。
吃饭时,神情倦怠,精神极为疲备不堪,话也极少,整个人恹恹的。
吃饭后,直接恹恹地去睡了。体力不支,竟在亲戚家留宿一夜。
父亲是那种“能自己干的事情,绝不旁假别人的人!”从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凡事能自己解决,绝不叼扰别人。
万事不低头,一身傲骨。
十几年了,从没有过的事儿
精力不济,连续在山下打了十几天吊针。
去了父亲姐姐家。和80岁的姐姐也没有说几句话,又去睡觉。
84岁的父亲姐夫是一名土脚医生。背着父亲,小声地给我说,父亲眼神散了,脉搏向下,跳动缓慢,最多有二年的光阴。
惊异!错愕!甚至狠狠于他们的不礼貌!“怎么可能?一直坚强如大山般的父亲,怎么会倾倒?
最苦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好不容易送走婆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儿,可以安享晚年了。却要走?
一一天理都难容!"心里有一丝介蒂与不安,却告戒自己不应该有不好的念头,否则就会助长为虐!大不敬!
只有自己安慰自己:不愿想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说不定会有神奇发生呢!
玩了几天,该看的风景都看了,该吃的美食也吃腻了!新鲜感也消失了!
又开始想家,惦念家里,操心久一个人守店,一天18个小时,连续十天了,支撑不住,就自做主张执意要回襄阳。
父亲还想带我去婆婆娘家,还有另一个山头亲戚家。(每年回来必去的亲戚家)我断然拒绝了!
回避他渴求的期待眼神,不去理会他的期望!竟不知道是他与亲人的告别!最后一面!
仗着老家大哥大嫂很体贴周到会照顾好,留下他一个人继续在恩施老家。
又过了几天,父亲也回来了。他从来不说难受,说带他去医院检查也不去。还是一如往常的一个住在家里。
只是来我们店里吃饭的次数多了。只说不想做饭,想吃久(他儿子)做的饭,好吃些。
而且每次来,还如小时候,父母上街,必带包:糖炒板栗,糖炒山楂,或者是狗肉,必是我爱吃的。
只有他一人会记得我的爱好。
吃饭时有说有笑,吃完饭后,久又用电动车送他回去,(一个大院,同一小区,隔着几百米)
9月28,父亲来告诉久,说他不想吃饭,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
一进医院,医生立马要住院。已是肺癌晚期。久不敢告诉他。
他也告诉久,住一个星期,还要回去的。
一辈子没有住过院,一住院就宣告终结。
我去医院看他,穿的病号服,苍白清瘦了不少。
看见我,依然笑吟吟的!我买的牛奶另几个子女拿了喝,父亲都不悦(是我买给他的,又不是买给他们的,对久说时象个撒娇的小孩子在值气!)
去做CT,也要我推轮椅。在电梯里,把身上一百多块钱让我保存。
从第一天进他家门,对我的好比对四个儿女总和还多,一直视如亲生女儿,况且又和他最满意最孝顺的儿子结婚,感情深厚。
照完CT,父亲一直笑呵呵的,在我面前,总是试着故着轻松,没有表现一丝恐惧的神态。象在告诉你:不用担心,检查一下,我马上可以回家的。
再推他回病房,还他钱。住院期间,不能让久离开视线,否则不停地问,久去哪里了?象个缺乏安全感的婴儿,脆弱,敏感!
有一晚上,换成他小儿子顶个夜陪护。第二天早上见到久,委屈地向久发火:“你让别人,(明明是他的小儿子)明儿的我死了你就见不到人了!”父亲一夜憋着,未能上厕所。说好的竟然未去。(其实久和弟弟商量好的,晚上他值班)久再也不敢离开半步。
陪护时,弟媳口不遮拦,以为父亲听不见,当父亲的面,说是癌症,治了也白治!只是耗时间!
父亲不喜欢她,结婚典礼也未参加(二婚)仅仅入门二年,没有感情。
久说父亲听到她的话,一下子垮了!人就是靠一股劲儿支撑着,精神垮了,时日也不多了。
转病房,住院部五楼,看见病室今天少一个人,明天又送走一个,消失不见,他也知道了。
第五天,父亲要求久带他回家,先到店里转了一圈。
父亲还是笑呵呵的,精神矍烁,面目慈善,象一尊佛陀。坐在久的电动车后,双手扶着久的肩膀,举手向我示意!
我也以为父亲病好了,出院了!替他高兴不已!
“爸!您出院了!太好了!"也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只是一个劲儿地“噢噢!"转了一圈,象一只恋恋不舍的白鹤,围着家的上方,转了三圈。
只有他清楚:舍不得,却又无能为力。
最后一眼,最后一面了。
而那清瞿,消瘦,慈祥的笑如弥勒佛似的相貌,也成了永久的定格,镌刻在记忆里,悬浮在脑海中。
久载走了。
其实父亲是把剩余的钱,房产证,医保卡交给久!交待后事了!
没过两天,父亲也走了。
从住院到走,仅仅一个星期。
连离开人世,也走的干干净净,离离落落,不愿意拖累他的儿女。
从此,大年三十,再也没有家可回去了!再也没有那个人用一年的时间筹备,准备一桌我们一家三口最爱吃的食物了!
从此,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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