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娘娘捏出来的华夏人是地地道道的泥巴人,我们土里土气的老祖先从土里来到土里去,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从土里刨日子,刨年成,刨出了一辈又一辈儿孙满堂,也刨出了一座又一座祖宗在上。“冢”就是一个藏在心里的“家”。生来赤条条,死后一掊土,那些迁流在外的儿孙无不希望落叶归根能将自己的这把白灰撒进故乡的黄土里。
中国人从不寂寞,中国人世代与鬼共处。失去了祖先的庇护,“八连一部“的好儿女们不约而同地星聚在两个超级大号的“冢”周围,安然落户。我们都叫它“冢子疙瘩”,大声说出来的感觉就像乞丐身上的疥疮一样,又骄傲又炫耀。黄牛场的人根本说不清冢里埋的是谁,我妈说冢里埋了一万零一个人;我爸说冢里埋了一万零一块砖;还有更离谱的说大冢埋的孙悟空,小冢埋的猪八戒;这些都不足为信。有一种说法倒似乎更靠谱:大冢埋的是明朝一位不愿做皇帝的太子,后来做了武当山的观主;小冢修庐原本用于祭奠守陵,后来改作供奉真武大帝的道观。我们管真武大帝叫祖师爷,管这个道观叫祖师殿。现在的名字叫”东顶祖师殿”,它与武当山的道观渊源很深,据说每年都有武当山的道士来这里祭祀,做法事。
赶庙会是孩子们的节日,每年三月三祖师殿人山人海。小孩子爱吃的华喜坦儿(用线穿起来的爆米花做的圆球)、包谷(玉米)棒儿、糖人儿、棉花糖、冰糖葫芦,还有小孩子爱玩的拨浪鼓、猴上树、玻璃圪嘣等等一齐登场,真个美煞人!
印象中第一次赶庙会在三岁之前,骑在亲戚的脖子上,听大人说到了祖师殿一定要扔一扔祖师爷的破鞋,扔了破鞋就如何如何。话虽然听不懂,但对这神神秘秘的事情我总是又好奇又害怕。待削尖脑袋挤进祖师庙里,看到人们磕头上香的祖师爷不过是一具一尺来高的黑黑的泥塑小老头,而祖师爷的破鞋却和外婆缝的黑棉靴没什么两样时就感到很失望。
大约十年后,重上祖师殿,祖师殿早已扩建一新,祖师爷也身高丈许披红挂绿,两班护法威武非常。但心情已大不一样,那时的我已有忧愁,恭敬上香是有求于祖师爷的,现在想来实在迂腐可笑,若祖师爷有灵,看我这凡夫俗子,真真不可救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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