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找你。”

电话接通的第一句话，恨得我差点把手机砸到地上。 来电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还没等我礼貌的问候他是谁，只听声音，我就先问候了对方的亲戚长辈。 多年不再联系的朋友，尤其是当年感情深厚的好友，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无论是谁大脑都会瞬间退化成一台破旧的老电脑，回车删除都要反应半天的那种。 因为在那一刹那，神经相互缠绕，载歌载舞，快活的没来由的想要仰天大笑，笑的泪眼汪汪，没完没了的往下掉； 因为在那一刹那，大脑只剩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手牵着手一起奔向海马体，满眼的全都是过去的回忆，路都开始走的晃晃悠悠。

然后我就挂断了电话。

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人。 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好友，是我的兄弟。 每当我走在路上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经过，每当我经过不远处那家开了十几年的酒馆，我总是会想到那个时候的我们，嚣扬跋扈的走在一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我想是不是当初的那群人现在还是一样的孩子气，是不是还是一样的离不开我，那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不像个姑娘家的我， 那个曾经兄弟团里唯一的姑娘。你看，我又忘了：我们已经分散多年，离开的离不开的，我们都已经天各一方。

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坐坐，叫上曾经交好的那几个朋友。 我犹犹豫豫，想拒绝，又忍不住的想说好。 大概是因为我这样的人太过于优柔寡断， 又或许是因为着实舍不得， 舍不得放弃这份真挚的感情， 舍不得斩断这段忽隐忽现的关系。 人有三苦，求而不得，爱却别离，憎怨反会。说到底都只不过是得不到却又放不下。 好吧好吧！ 那就坐坐吧：没有酒我可不去，不是好酒我可不喝。 所以啊，本来就是个不怎么坚定的人，还说的什么老死不相往来。

兰州这个地方，西北偏北。 一条黄河穿城而过，波光粼粼的向东奔腾， 星光闪烁，灯火阑珊是兰州的夜， 凉风扫在脸上，最容易把人喝醉。 西北的小伙亮豁，西北的姑娘攒劲。 没有三箱不醉两斤不倒的量，就别和兰州人说自己会喝酒。 我们的感情就是从酒桌上一点一点喝出来的。 那个时候年轻气盛， 最容易因为丁点儿小事便为朋友两肋插刀， 也最容易因为丁点儿小事就大打出手。 我们没有打架，只不过一个个的红了脸，然后红了眼。 我以为我是不一样的，我们都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 结果，落荒而逃。

我老说， 在兰州没有什么是一箱酒不能解决的， 如果一箱酒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一箱。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们这群人啊，大概多少酒也没用了。 因为各种原因我们分离， 也许还通过几次电话见过几次面， 也许彻底斩断联系，再不相见。 我们有了各自新的生活，没有我们彼此的生活。 我曾幻想过分开以后我们的样子，也曾幻想过我们再见面的样子。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我们过得都不好。 可那又能怎样呢， 我们到底失去了相互取暖的资格。 而后交往的朋友深深浅浅， 再也不敢像小的时候那样推心置腹。 大概是栽过了很大的跟头，受过了很大的委屈，所以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有趣的人， 心底却慢慢的长出利刺， 伤人伤己。 但是茫茫人海里， 有些人匆匆而过，有些人稍作停留， 他们也许不会在彼此的生命里逗留太久， 在这样灰蒙蒙的世界里却给足了照亮世界的光芒。 我们也慢慢习惯这些过客， 然后变成其中一个，以至于最后谁也不能确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近还是分崩离析， 所以一直也没办法把身边的朋友分清楚。

无聊的人大概算了一下， 一个人一生中会遇到2920万人。 所以你看啊，这世上这么多的国家，这么多的城市，这么多的人，只要我们断了互联网，换了手机号，两人之间这辈子都未必会再相见，哪怕只是一个错肩。 即使我们曾经肝胆相照患难与共形影不离， 可命运这东西实在是不讲道理，吃荤吃素，喜甜喜辣，是冬是夏，或东或西…… 老天爷有一百种方法让我们分开。 无奈，谁让他最无赖？ 好在这混蛋还不算那么的独断专行， 划片似的给我们分配好了一群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还让我们能自己选择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人生总是如此艰难的， 我在路上走着，能够相遇的，我们结伴走一程， 到了下个路口就分手； 累了哭了，刚巧在拐角的酒馆重逢， 干了这瓶老五泉， 一觉过后还有热腾腾的豆浆油条。 哪怕我们后来分开很久， 还能清晰记得啤酒的苦涩和豆浆的醇香。

后记

后来，其中一个朋友说觉得现在和我聊天没有以前那么畅快了， 也许是因为心里觉得亏欠，也许只是因为失散多年。 每一个话题，每一个句子他都要小心翼翼的斟酌半天， 生怕会说错一个字惹我不开心。 我听后哑然失笑，心里一片酸涩。 这么多年，或多或少的我们都有所变化。 没办法，我们分开的太久了。 我问他，你怕什么？是怕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爱你们吗？ 他说，因为伤害你太多，所以现在连爱都不敢奢求。 ……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我笑，他也笑。 行了！ 可以了！ 朋友之前最好的感情就是话不说破，而彼此已经懂得。 子欲笑而卿还在，是上天对这苦难人生最好的回报。

愿十年以后我提着老酒，愿你十年以后还是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