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突如其来,叫人防不胜防。
今早起床走向洗脸间的途中,我顺眼看了看手机,某问答社区给我推了一个热门提问:
英文词 Manga 和 Comics 翻译过来都叫“漫画”,两个词有区别吗?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我不应该点开这种话题。当时手机还未解锁,我就明白到自己一定会后悔的。可惜好奇心作怪。
提问下的其中一个回答,这样说: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现在的人们越来越不尊重概念的分类了。读过某部轻改的漫画新作,很激动很兴奋,就上网讨论,今天说的是 Manga,明天换了一个论坛讨论同一部作品,又换了叫法,叫作 Comic,转一圈回到中文互联网社区,又改了口说自己在讨论“动漫”。许多人混着混着跟人聊了五年,甚至完全不了解具体在什么情况下 Manga 和 Comic 可以混用——而在什么情况下绝对不能混。
我的头啊——又开始痛了。对语言洁癖的厌恶,时隔多天,再一次由心底如潮水泛滥、汹涌溢出。
我不知道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我只知道,这种人并不是现代社会的副产物。柏拉图和笛卡尔就是这种人。不必解释,每个人都会同意这样的人会使人心生烦厌——然而,“语言洁癖患者是让人生厌的”这句话在这人却不是一个判断(既非事实判断也非价值判断),而是一个表述(关于处境与事态的描述),所以,读这么长的一篇抱怨性质的文章来看我如何觉得语言洁癖患者很讨厌很烦人,并不值得。如果你明知阅读下去并不值得却依然想继续读下去,那,请自便。
关于“语言洁癖”这个东西,我想,也许有的人没怎么听过。不妨让我简单说说。
如果问“语言洁癖”是什么,我想,这种问题没有必要特意提问。你自己回忆一下就了解了。——人人都一样,只要活够一定年头,年纪足够老了,人生足够大了,就总会在其中的某些阶段遇到几个这样的人:他们对词语的选用有一种病态般的偏执,对语法有一种狂热般的钟爱。譬如,当他们收到一封信,发现信头错用了敬语、正文错用了标点、文末错写了格式——甚至,当他发现某个句子中应该使用单词“兵士”的时候却用了单词“战士”——他会浑身不舒服,他会感觉难受;如果这个时候有谁愿意与他讨论语言的正确用法的问题,他就会非常兴奋地放下手上的一切工作和娱乐,认真而细致地向倾听者解释为什么这个地方这样说是不对的那个地方应该要这样写。如果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倾诉出口,他们会把事情记在心里或者笔记备忘里,一旦有空了就开始整理思绪,悄悄等着恰当的适合的时机,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把所有关于语言正确使用方式的思考与论辫写成长文,以个人或自媒体的身份到某个网站上发布,然后忧心仲仲地等待着评论与随之而来的麻烦的论辩。
就是这样的人。当之无愧,现代社会中最烦人、最难处的一类人。
不同于一些学术工作者或专业领域的专家,他们对词语的讲究并不是一种由培训而立的专业素养。因此,他们是偏执的,但不是狂妄的。
不同于一些道德卫士或“社会正义战士”,他们对词语的讲究并不是一种由道德觉悟发起的能量的强力输出。因此,他们是盲目的,但不是无知的。
不同于一些玛丽苏或自恋型谎言癖,他们对词语的讲究并不是一种服务于感情或功利的功利性行为。因此,他们是愚蠢的,但不是愚昧的。
不同于一些致力于“改变世界”而努力的所谓运动家和“学者”,他们对词语的讲究并不是一种对自己的个人理想与抱负的表达。因此,他们是幼稚的,但不是浪漫的。
不同于高校与学院内维护秩序的文明校风管理官僚机关,他们对词语的讲究并不是一种自运作的机械性的机制。因此,他们是冷酷的,但不是暴力的。
不同于某些唯理派的信徒或合理主义功利派哲学的信徒,他们对词语的讲究并不是他们的形上学宇宙观的论证或证明。因此,他们是守旧的,但不是迂腐的。
不同于一些白痴,他们对词语的讲究并不是自我陶醉的自说自话。因此,他们是烦人的,但不是危险的。
任何时候,一旦你见到有人使用了“□□癖患者”这种描述去描述一个人或一类人,你就知道,这肯定是针对这个人或这类人的贬损。我现在——的而且确地——就是在看不起这种人。如果哪一天你也在生活中遇到这种人,请快快回避——不要回复他们,不要评论他们——走,爬,逃,跑,总之,离这种人越远越好!别惹他们——你是完全没有可能性在与这种人的对话中通过辨论来说服他让他知道他是有毛病的。所以——就算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避开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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