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优雅地离去

1.

请让我优雅地离去

近期，做一篇临终关怀的稿子，在问到“如果有一天，不得不告别这美好的人世间，你会以何种姿态离开呢?”时，大多数人选择了笑而不答，有一部分人会调侃着说：“我愿随风而逝。”也有一部分人很认真地思考后回答：“保留最后的尊严！”

告别这个世界，是每个人最终的结局，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应该怎样面对？

记得台湾作家琼瑶看到一篇名为《预约自己的美好告别》的文章后，有感而发想到自己的身后事，认为万一到了该离开之际，希望不会因为后辈的不舍，而让自己的躯壳被勉强留住而受折磨，便以此为题给儿子、儿媳写了一封信，叮咛儿子、儿媳别被生死的迷思给困惑住，要尊重她的权利，不论多么不舍，不论面对什么压力，都不能勉强留住她的躯壳，让她变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卧床老人，并叮嘱二人：

不论她生了什么重病，不动大手术，让她死得快最重要；不把她送进“加护病房”；不论什么情况下，绝对不能插“鼻胃管”，不能在她身上插入各种维生的管子；不要最后的“急救措施”，因为，琼瑶认为，帮助她没有痛苦的死去，比千方百计让她痛苦的活着，意义重大。

全信的内容很长，琼瑶娓娓道来，语气诚恳坚定，不容违背，由此，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2.

父亲因肺癌逝于两年前。之前父亲的身体一直没有任何毛病，被发现时已是晚期，回天无力。可是我们执着地寻医问药，不停地转院、变换着中西医治疗方式。当父亲因癌细胞侵入脑部，身体语言均不受控制，包括吞咽能力几近丧失的时候，我们先是给父亲插了胃管，又将他的右手绑住，以防他拔掉胃管。就这样，在医生三次下达病危通知书的情况下，我们仍然幻想着能有奇迹发生。可是，病魔无情，父亲经历了整整100天精神、肉体和病痛的折磨后，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我们。

父亲的离世，对我们而言，痛不欲生，以至于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置信，甚至想是不是治疗方案不全面，有些治疗方法没用对，从而加速了父亲的离去，却忽视了父亲被治疗的痛苦，忽视了视尊严为生命的父亲的尊严，只想着，只要父亲在，这个家就完整，只要父亲在，我们就有靠。可是对父亲来说，当吃喝拉撒全得依靠旁人，当把自己赤身裸体地展示给大家，当水、饭被胃管直接输入进胃部，再也没有味觉享受，当再也不能自由表达自己的情感，当感觉自己的生命一天天消耗殆尽的时候，我想那时的父亲唯一的愿望也许是早日结束吧。

又想起电影《深海长眠》里，那个因 运动意外而全身瘫痪的雷蒙，一心求死二十多年，但他越想死，就越死不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安然离世，享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每个人都觉得有责任来帮助他活下去，法院也一次次剥夺他死亡的权利。这些人的理由是既然雷蒙有勇气选择死，那就更应该有勇气继续活。却全然不顾当事人的感受。

所以琼瑶说：“人生最无奈的事，是不能选择生，也不能选择死。”因为他们，要为了别人而生、而活。由此，我又想到了自己，如果是我，我该怎样选择？

3.

曾经有朋友关切地劝自己，早点找一个合适的人做伴儿，老了也有个依靠。我笑着拒绝了。不是不想，是觉得没必要。以自己的状态来说，已度过最难熬、最痛苦的日子，可以说现在是最自在的时候：一处蜗居温馨舒适，一个女儿体贴知心，一份工作自养自足，一点爱好自娱自乐，虽不是富足到任性，却可以买任何自己喜欢的东西，真的是悠闲自得、无拘无束。所以我引用琼瑶的话说，“活着”的起码条件，是要有喜怒哀乐的情绪，会爱懂爱、会笑会哭、有思想有感情，能走能动……现在我就是这样的状态，为什么还要找一个人来从感情、从身体上来约束自己呢？

至于伴侣的问题，许是经历过一次失败，有了心理阴影，虔诚地相信靠人不如靠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所以我祝福美满的夫妻，却不自怨自艾，我感动携手白头的爱情，却不顾影自怜。在我看来，当所有的事情都能自己解决的时候，一个人的生活未尝不美好。

诚然，人总有一死，到那时，无非躯壳一副，又何必给他人制造负担呢？所以，如果有一天，不得不告别这美好的人世间，我会像琼瑶嘱咐儿子、儿媳一样，郑重其事地告诉我的孩子：请让我优雅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