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正碌老师叫我去负责看管美术馆。
早上九点,跟着林老师到刘昌发老师的工作室坐着喝茶,刘老师为我们倒茶,林老师告诉我去看美术馆,交代了下注意事项。
上午没找到钥匙,于是改到下午。从两点看到六点。
交代给我的指示是“让他们不要大声喧哗,小朋友不要在里面打闹喧哗”。
进去之后,就我一个人负责看守,地方很大,于是我让负责看管楼上的一个老师帮我看一下。我去找来胶带、剪刀、纸、马克笔,迅速写了十张左右“禁止喧哗&禁止打闹”,贴在显眼的地方。
丑是丑了点,不过能起到作用,我还为自己迅速解决了问题而感到自豪。结果后来,晚上的时候,林老师批评我说适合去当城管。他说我口气这么强硬粗暴,没有人文情怀,而且那纸张太丑陋了。
但我觉得我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完成了我的任务,达到目的了。我还想争辩,但他说了句话,意思是我没有权限去做这件事。于是我也不说了,因为无论我想法如何,我都没权限去做,那么讨论就没意义了。
话转回来,我贴完了之后,坐在那里没事干。水水和我说,你猜这些画里哪些卖的多?
我环顾了一圈四周挂着的画作,风格各异。选定了几个区域的几幅作品。水水问我为什么选这几幅?
我说,人们一般买回去是挂在家里,如果挂在家里,肯定要选代表家的感觉的,温馨、平和、清淡、愉快,具象的、亮丽的色彩的。
然后我挨个问每个参观的人,如果让他们把一幅画放在家里,他们会选哪一幅?
果不其然,大多数人的选择不出我所料。
最热门抢手的是,刘昌发老师画的小狗,那是一只站立在废墟里的小白狗,超写实,画得极为精细,每一丝毛发都细致的表现出来,真是匪夷所思。
然后是三个藏族青年画的三幅超写实作品。再就是一些荷花、南瓜之类的。
人们的回答让我觉得很有趣,因为透过我们的问答这个表面,是我对于心理的揣摩推论。表面上看是我在和别人交谈,实际上内在里,我感觉自己在逐步近距离的接近,细致的观察“世态万相的人性”这头野兽。
然后,我又问人们最喜欢的画是哪一幅。在此过程中,发生了我意想不到的收获,很美妙。
让我印象深刻的几个人,首先是施姐姐,当我看到她也在的时候,她正在看一幅低头俯视的庄严佛头像。
我开口之前,就猜她会选那幅佛像。这是我特有的直觉很准,我能感觉到什么人是什么样的。
施姐姐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我却感觉她是一个心思细腻温柔的人。选择那幅佛像,她一定是经历承受了许多,才会在佛面前寻求慰藉平和。
第二个人是北回归线大叔,我问他的时候,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是通过不同作者的画来分析这些作者的心理和性格色彩。让我眼前一亮:同道中人。
他说大多数人画的都是很写实的,这显示了他们的中规中矩,普普通通,被禁锢了思维,充满了条条框框的线性生活。
而沈明辉和杨发旺两个人的作品,则是因为是残疾人,平时被积压得不到宣泄,在画作上如洪水般倾泻自己的情绪,所以看起来很有冲击力。确实,他们的作品里,充满了爆发的张力。
他们俩个人的作品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大地的面积特别大,天空总是一条狭窄的线或者没有。大地代表现实,天空代表憧憬和希望。
然而他们两人也有不同之处,杨发旺的作品体现的张力让我感觉混乱,似狂野的疯草乱长。而沈明辉的作品,则显得很干净,澄澈平和。
这一点在两人的作风上也体现得出来,杨发旺喜欢要漂亮女孩子的联系方式,然后狂轰乱炸的给人家发消息。有女生向我表示过,不堪其扰。
而沈明辉和女生有关联的事情,我只知道一次。那就是当我问他最喜欢哪一幅画的时候,他出乎我意料,选了一张自画像。那是一个之前在他画室里画画的小女孩的自画像,梳着一头浓黑的马尾辫,半圆的刘海垂下来,很清秀的小姑娘,看着很平和宁静。
我问他为什么,他笑了笑,说没理由就是喜欢。然后走开了。我看着他步履蹒跚的小小身影肃然起敬,感到很敬佩。
水水问我为什么?我告诉她,先开始他选了一张自画像,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没想到会有人选择别人的自画像。
然后,我知道了那是在他那里呆过的一个小女孩,那女孩这么清秀宁静,一看就是性子很定不温不火的人,和他所体现出来的风格是一样的,如果能在一起确实性格很合适,而且他对待人生的这种平静不自暴自弃也不抱怨仇恨的态度让我很尊敬。
再问了他为什么之后,听了他的回答,让我心生敬意和同情。这种同情不是居高临下的可怜,更多的是一种尊敬和感同身受。因为他知道不可能,所以平静的态度接受,轻轻的掩饰过去。
他能够平和的对待人生,这种态度让我油然起敬。
和大叔交换了看法之后,我谈到杨昌发老师的作品,他的作品风格都是把平凡的东西塑造在一种庄严华贵的感觉之中。
我感觉这就是他的理念和价值观,生活的态度“平凡中的高贵,凡人里的英雄”。他是在画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是。
最后我拿出手机照片里自己的画让大叔看,他说这个人大胆自信有魄力,我哈哈大笑,说的很准。
第三个人他说了一下自己对桃花大妈王珍凤的作品的看法,他说王阿姨的作品画的很精致美妙,但是她笔下的桃花很平和柔弱,却缺少了周春芽的桃花那种霸气,深厚感、底蕴感、迫人的气势张力。
他说的观点我很赞同,我之前采访过王阿姨,给我的感觉是王阿姨人很不错,她那种尽力而为,尽力而为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也都问心无愧了,坦然接受的态度我很欣赏。而且她的桃花那种平和感也正来源于此。
但不可否认,底蕴这东西是经历和思想所锻炼造就的,她就是没有那种强有力的魄力。
其实按照她的出身经历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以她为代表的一批人,代表着的是“人人都有艺术细胞,人人都可以做艺术家”的理念的成功。
至于说,和周春芽的作品谁高谁低,则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我们都知道,你有多厉害,取决于你的对手是谁,所以这样的对比,依靠这个可以把话题炒热,炒作起来。
作为宣传手段无可厚非,毕竟这社会都这样。然而,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在于,要等到周春芽注意到并回应的时候,两者才是对手,站在差不多的水平上,才有资格比较高下。
我看着世态万相,充满各种想法和特点的人们,感觉自己像是福尔摩斯,一步步剥离真相。
宏大精细的本质展现在我面前,这对我而言是一场游戏,一场盛大表演,我感觉自己站在仅次于上帝的角色,感慨万千。
最后水水问我最喜欢哪一幅,本来当时我刚进到美术馆里的时候,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小女孩在桌子前写字的画。
那是一个名叫甘玉彤的小女孩,是当地有名的才女。我第一次是在一篇文章里见到她的照片,这是第二次,后来又在一个视频里见到她的样子。
她和我最喜欢的姑娘晓彤是一个类型的,特别纯净澄澈,让我感觉自己内心被洗涤了一样,特别平和,一看上去就很幸福的女孩。
后来我还因此向林老师提出,想去漈下支教,然后被情理之中的拒绝了。我没高尚到想无私的一视同仁的去无条件帮助所有人,也没有无底线到想打十岁小女孩的主意。我只是觉得她很好,喜欢这种人的存在,想要帮助她。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掩饰的。
然而最终我选择了一个藏族青年画的一个藏族小女孩的画像,和他画的西藏风光。
那个藏族小女孩的眼睛和神态那么浩瀚,景色那么澄澈,这种浩瀚澄澈到令人敬畏的感觉,就是我所追逐的最美。
那是我心中的梦,也坚定了我一定要去一次西藏的想法。或许,我真正的追求也蕴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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