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春雨,气温也断崖式急降,宅居,喝茶,听雨,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听着如柳条拂窗的珠线在玻璃上敲击的声音,慢啜香茗,凝视园中四处飘散的海棠花瓣。偶然想起那首《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几句话,写透一生的境界。少年时醉生梦死,听雨歌楼,奢糜挥霍青春,百般的闹腾中寻欢作乐。
壮年时,踽踽独行,生活中的千头万绪,离愁别恨,都只能且必须装进渐阔的胸怀,攘攘世界,择一隅听之。
暮年时,无尽悲凉,欲说还休,一切皆如雨打风吹去,心中纵有万马奔腾的急迫,外表也是波澜不惊,心如止水,可以僧庐独自听雨到天明。
喜欢这样的诗词,有哲理,简短,易懂,朗朗上口。读得人会拍案叫绝,说得对,说得太对了,就是这样的,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
不管有无学识,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认知与心境一定会一起丰盈,尤其这种说起来并没有多深奥的道理,更是易懂。甚至要是教育起别人来,也会张口就来。读着读着,好像自己真的也有此境界似的。
但是,如果真的有事情临头时,却常常是人仰马翻,束手无策,日夜思索也是无解的死结。
儿子长大了,找了一女友,无学历,个不高,人普通,家平凡,外地来的打工妹。初听此讯,头脑“嗡”的一下,没晕过去。坚定地回答:不可能!坚决不会娶这样的儿媳妇!
第一个回合不欢而散,儿子弱语但是坚定地回我:妈妈,我已经成年了,和谁结婚过一辈子是我自己的事,你只需要祝福就行了。
这话,更像一把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里,辛苦培养这么多年,研究生毕业,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别说是我,周围所有的人都想像着,期待着他一定会带回来一个资历相当,门当户对的女友来,没想到这与大家的愿望相差这么远,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太叫人失望了。
为此我找儿子谈话,从身边的一个个鲜活的例子说起,那些不匹配的婚姻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啊!再从她与儿子不相配的实际聊起;又晓之情动之以理,没有一个知识型的妻子,以后子女的教育问题;还告诉他没有人找女友比前女友差这么多的;最后再总结的说,没有父母与亲人祝福的婚姻是难以幸福的。
一直沉默着的儿子,听完我动情的陈述,满眼泪花的看着我说,妈妈,我很失望你是这样的人。一直以为我妈不会以庸俗的价值观来干涉我的婚姻,我听明白了,你说那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与别人相比,她没有高学历,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漂亮的外表让你丢面子了。
油盐不进,谁的话也不听,为此焦虑得我几乎失眠,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老公宽慰我:看看身边那么父母反对的婚姻,有几个是父母胜利的,最后败下阵来的都是父母。任他去吧,人生都是要自己走的,如果每一个人都能“以史为鉴”,那就都是圣人了。别人的例子再鲜活,没用。有些路必须自己去走,有些坑必须自己去踩,否则,他永远不知深浅是什么。
每一个见着我的朋友都会惊问:最近这么憔悴,怎么啦?
我就唉叹着,祥林嫂似的一遍遍陈述着儿子的故事。听都95%都与我同样的态度,坚决反对,甚至替我“出谋划策”,有的闺蜜比我还难受,不惜亲自上阵,还纷纷发来与儿子聊天的截图。然而,都是除了收获儿子的好态度外,其余一无所获。
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他自己的故事,当时找了一个外地女友,父母不同意,硬是婚礼都没参加,直到有了孩子,现在家人还是接纳了。尽管现在能体会到父母是正确的,但是,如果当初从了父母,就没有现在可爱的儿子啦!所以,你别做无用功了。
……
楼下的丁香也盛开了,淡淡的香味被雨天的潮湿裹压着,但是,那熟悉的味道隔窗都能刺激着我的嗅觉。
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纠结一遍遍的告诉所有人呢?别人能替做决定吗?最多是将我已经告诉儿子的话再在儿子面前复述一遍,没有任何用处,与事无补。反倒是一遍遍的陈述中提醒自己的担心,加重自己的焦虑。
不是常说要放下么?放了吗?正如儿子说的,今年27岁了,不是7岁,为什么还不放手,还要管到多大呢?真的是我比儿子有见地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什么更好,廉价的幸福好呢,还是崇高的痛苦好,你说,什么更好?
————《地下室手记》
没有按我的意思去选择,最多有两种结局,也许儿子是对的,他对自己最了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也许日后的生活会很艰难,很辛苦。
如果是第一种,不是更好吗?即使是后一种,那也是自己的选择,不管能有什么,但是,至少成长是肯定的,遵从自己的内心了,经历什么都是一种成长。
屋外的春雨渐止,壶里的茶汤也变淡了,一如此时的心境,抖开瑜珈垫,打开音乐,关注在自己的身体里了。
电视剧《相逢时节》并不好看,但是里面有一句台词很有道理:有些事情看似死结,其实,有时差的只是轻轻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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