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挫折,总有一天会重新好起来。纵使我们今天怀着惘然若失、一筹莫展的心情,像半个瞎子似的在恐怖的深渊中摸索,但我依然从这深渊里不断仰望曾经照耀过我童年的昔日星辰,并且用从父辈们继承下来的信念安慰自己:我们所遇到的这种倒退有朝一日终将成为仅仅是永远前进的节奏中的一种间歇。”
《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斯蒂芬.茨威格
一
晚上,刚开始下雨的时候,林宗飞刚好赶回了家里。透过铁栅门,他看见父亲坐在厅堂,灯光很暗,只看到整个人的轮廓。铁栅门生锈的味道被雨水扩大,在他开门的时候冲进鼻腔,伴随着刺耳的门轴转动的声响,就像要吵醒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让人心生厌烦。他感觉到父亲的身形颤动了一下,但没有把注意力转移过来,便抓紧一闪而过,喊了一声“爸”,走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声。林宗飞躺在床上,又想起那座城市,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四面八方的声响和嘈杂纷涌而至,思绪和想法被各个方向的力量疯狂撕扯。他只顾着越走越快,就要飞奔起来。他突然看见前方人们举着灯笼,朝着海边走去,人群不断汇聚,伴着呼喊声天色变成了黑夜。那些灯笼呈圆柱形,暗黄色的烛光透过油纸散发出来,“合家平安”四个红字上下跳动。他们走进海里,浪花冲刷着他们的步伐,他们嘴里高喊着什么,把灯笼越举越高。而海浪只管不停地拍打过来,看上去是永恒而固定的节奏。海风刮痛了他的脸,有一只灯笼漂到了他的脚边,刚想弯腰捡,却发现它慢慢燃烧了起来,那一点火苗,烧着烧着就像要点亮了整个黑夜。
早上母亲过来叫他起床时,他心里似乎还有那片火焰的余温。吃过早饭,林燕过来找他,两人便去田间散步。林燕走在前面,身影隐没在早晨的雾气中。
“感觉空气真好,我从早上起床后就一直在大口呼吸,你这次回家要待多久啊?”
“我想待久些。多见见你们。”
“得了吧你,谁不知道你在外面过得滋润,回来就是找下荣归故里的感觉,哈哈。”
“怎么你也这么说啊,别搞这些客套话,怪不自在的。“
旁边一只白色的大鸟被惊到快速飞起,林宗飞看着白鸟飞过湖面,环视了家里旁边的这片田野,从儿时到现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我们这里也是很神奇,十几年一直差不多这个样子。“
“也不是,隔壁的李阿伯,现在就老了很多,走路都有些困难了,一直在忿忿不平,说不能下田劳作难受的很。“
“那是挺难受的。”林宗飞抬头望向前方,李阿伯就住在田野那头一间平房,房子旁边是一条水泥路,算是村里的主干道。
这路以前是土路,连接起村里居住区与田间,人们早出晚归,戴着草帽抽着烟,扛着各式农具慢慢踱着步子,黝黑的身上大多挂着一瓶重复用了不知多少次的百事可乐塑料瓶,里面装着自家烧开的凉开水。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铺成了水泥,但是宽度没变。走的人越来越少,骑单车摩托车比较多,而现在路边塞满了汽车。
“林燕,说实话如果可以我想现在就回去。”
二
村里有一股情绪在汇聚,有一种强烈的信念把每个人的心思缠绕在一块,那种缠绕,体现在集市卖的货物突然骤增,体现在村里的老人们忙活起来,体现在祠堂小孩们排练起乐器演奏,体现在很多牲口被结束生命,赋予神圣的祭品使命。如果你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每一户人家,那种缠绕就会深入你的骨髓。可是那些年轻的气息,那些时代的喊叫,它们告诉你,它要你背叛那些说教,它要你变得不一样。变化就像火车声轰隆隆般响彻这片地方,但那列火车又只是不停地从旁边呼啸而过,我们听到了声音,却没有买票上车的机会。
还没进门,林宗飞已经听到了开水沸腾以及茶具碰撞的声音,家里来客人了。刚好口渴,他也坐了下来,父亲正好用滚烫的开水把茶杯烫热,阳光投射在茶具,水雾蒸腾而上,随后淡黄清亮的茶水倾注而下,打散了条状的烟雾,它们四散开来,重新汇聚时,满屋已然都是单丛茶叶的清香。父亲和那叔叔闲聊着近期的一些事情,时不时叔叔会把话题引到宗飞这里,他也就附和回应下。第一泡茶茶味有些变淡的时候,那叔叔冷不丁来一句,“阿飞啊,你在广州那边做的那些事情,有点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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