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6日凌晨4点……”
一支笔飞速的在审讯本上勾勾写写。
“姓名！”一个警察皱着眉头，他并没有看我，甚至眼皮都表现的懒得再抬起来。我听着他烦躁和没好气的语气，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用他手里的笔在我身上戳上几个血窟窿。
我望着他有点走神，说心里话，并非我故意装作没听见而不想回答，而是我从小就有个毛病，极容易走神和发呆，而且是内种沉溺式的，我可以通过一个词，一个细微的东西浮想联翩出一堆的东西，而过程之中无论我回答你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形式上的敷衍。
“诶！诶！问你话呢，看哪呢！”他他起头来怒目圆瞪的对着我。“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是公安局，明白吗？我问什么，就老老实实的答，明白吗！”
“嗒！”笔尖狠狠的戳在审讯纸上。
“行了行了，我来问吧。”这时坐在旁边的一个警察站了起来，拍一拍刚才问话的那个耷拉眼。“你先出去吧，我先跟他聊聊”。
……
这个警察看起来明显要比那个耷拉眼职位要高一些，不管是从年龄还是从制服款式还是眼神的犀利程度，都可以看的出，面前的这位，肯定是一位老茬儿。耷拉眼依旧是保持着欠了他八百万烦躁要死的表情，没好气的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回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老警察转过身，从身后便捷式的小冰箱里拿出了一罐红牛，递给了我，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白塔香烟，点着后嘬了一口，也递给了我。
“兄弟，抽一根，缓缓神，喝酒了吧”。
我没精神的眨了下眼睛，酸痛感直接涌了上来，泪水不自主的顺着眼角流了出来，眼睛沙痛的厉害，我点了点头，回答他的同时用上臂的衣服蹭了一下眼泪，稍稍缓解了一下，双手还被紧紧的拷在审讯桌上，手腕已经肿起了老大。
“好好的缓缓神，好好的想一想，然后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带来这儿。”老警察略带和善的坐回到刚才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他吐出的烟雾弥漫着整个审讯室，似乎并不急着听我的回复，那怡然的样子仿佛告诉我你慢慢想，不着急，老子有的是时间陪你。
……
我其实是一个还算安分的人，如果我没记错，小时候的我应该是一个非常内向怕事儿胆小的人，在学校里属于那种经常被校园暴力的那种孩子。直到初三毕业那天，我出手打了当时在学校里被大哥豢养的小弟之后，我的人生和性格才开始逐渐的硬起来。
当然，这也和我后来认识的两个人有关系，跟后来我所处的圈子有关系。
这是后话。
学校毕业后，因为一些事情，和之前的那群人联系越来越少，让本来就十分内向的人变本加厉的更加内向。
本来呢今天是我的生日，却也没人陪我庆祝，当然了，也没人知道，下了班跟着老板日常去陪客户，吃喝一通之后，转战KTV，就在KTV里，相熟的公主小妹偶然的趴在我耳朵边说祝你生日快乐，让我情绪激动连干了五六瓶伪造啤酒。老板看了看我，高兴的以为我情商大开，顺势的开了一瓶洋酒，让我给客户表演一下公司的狼性文化，说白了，就是干了……
老板们都喜欢听你说“干了”这个词，因为你干了，他们就可以随意了……
特别是女员工，他们更随意。
终于出了KTV，老板带着客户去了足疗，内种花钱多的地方是绝对不舍得带着我的，当然，我也不想继续参与他们，“呸，恶心，虚伪的小人，逢场作戏的瘪三！”头晕脑胀的在大街上晃悠着，嘴里吐着酒气反复的叫骂着，偶尔反胃上来的啤酒泡沫，恶心得让我不断的蹲下来干呕，然后站起来走一段，再蹲下来。心里想着：真是特么的凄凉啊，30岁的人了，在这样物价一线但却是十九线的小县城里，无家可归，无人可盼，无人在等我，也无人去让我等 … 自嘲的笑了笑，无所谓了，不过这样一个人也挺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用负责无压力，哎，自己明明都已经这样的火坑自我难救了，就别再去祸害人了。
“还是刚才那小姐特么的比较适合我啊，哈哈哈哈，我特么一定要丧尽天良！要有钱！呜呜呜呜……”我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把口水的往回走。
……
走进出租房附近的一家网吧，我是这里的常客，小网管看着我的样子，会意的去宿舍里取出一条热毛巾，“刚冲完热水的，仙儿哥，擦擦脸”。
我顺手接过来，狠狠的在脸上擦了一遍，“老地方，老样子，再拿包玉溪”。
“好的仙儿哥，您先过去吧”
我扭头走向我经常呆的角落里，打开电脑玩起了老游戏魔兽世界，一边玩一边打开QQ空间，翻看着老照片，也翻一翻空间的留言板，顿感一片空虚，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在十五六年前，大家都十分热衷给空间装扮，有钱的人冲一个月十五元的黄钻，没钱的人走技术流，用刷代码、PS的方式，装修QQ空间，而且必须要装的十分的有自己的性格，那时候风格分几大流派，第一大流派非主流，用颓废和略带文艺的图片、文字，也或者是滤镜饱和度十分高的照片来装扮，而且空间里一定要有一首当时十分火十分火的音乐来搭配，当然，这里不说歌名，是因为当时根本就不知道歌名，所有的音乐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非主流颓废女声家族伤心必听超火旋律空间贵族音乐”，当然，这个名字要是带有火星文就更赞了，比如“﹎非炷鎏穨櫠籹聲傢族鬺鈊必聽走召鈥鏇嵂倥澗貴族音楽ぷ”
我翻看着，都忘了身后的小网管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仙儿哥，热水打好了，您烫烫脚，”说完，便放下木盆，往电脑桌地下推了推，我惊的一下回过头，发现小网管正弯着腰推热水盆，给他也吓了一跳，“仙儿哥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水弄撒了咱俩一会就有活儿干了”。
“下次叫我就好了，不用你这样。”我说道，顺手接过木盆，脱了鞋和袜子，把脚舒舒服服的放进了水了。
这是我最享受的一件事情。
网吧的老板因为女儿被强暴侮辱砍伤了人，公审那天我去了法庭送了大哥最后一程，16年的刑期，临走时把网吧托付给了我，让我不要去上班了，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在网吧里天天窝着，便和小网管分了网吧的利润，除了每个月的必然开销，逢年过节的上供费意外，额外的钱，我二小网管八，但是出头露脸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小网管感恩戴德的应了，这便有了如今对我的照顾。小网管是个职高的大专生，毕了业听了领居家哥哥话来大城市赚钱，本来抱着出人头地的信念来的，后来发现那个哥哥活活把她卖了做传销，不光身份证钱包统统扣押了，自己也差一点因为骗不来人被卖到粉红行业里去做了小姐，后来因为出逃被网吧的老板大哥搭救，才有了今天。
“没事儿，仙儿哥，我无所谓的。我去给你泡桶面吃，喝了不少酒，没怎么吃东西吧。”她笑着转身去了吧台。
我呼了口气，十二月的晚上，还真是冷啊，现在泡了泡脚，才感觉到暖和了一些，精神也有了一些萎靡，困意和酒精的作用，头变得昏昏沉沉的，有一种要炸开的感觉。我闭上眼带上耳麦，准备睡一会儿，一会小网管面泡好了，自然会古来叫我。
“砰！”一声巨响。让本来就没什么人的网吧感觉像是什么爆炸一样，刚要睡着的我，睁开眼睛，心想是什么玩意儿炸了。
我探起头，发现其他的通宵的人和我一样，都伸着脖子四处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这时候只听到大厅里面有一个人异常亢奋的喊着“谢谢各位老铁刷的礼物！谢谢各位老铁，各位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你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接下来，我唱一首爸爸妈妈，送给再做的铁子们！”
接着，一边摔着鼠标，用啪啪啪的声音来打着节奏，一边唱起了某个明星的《爸爸妈妈》……那歌声，我感觉刚刚消散的酒劲儿瞬间又重新占领了大脑高地，顶的头嗡嗡作响，我感觉我马上就要脑溢血了……
包夜的人开始一阵唏嘘，有好事儿的喊着别特么唱了杀币，有人说再来一首儿子此起彼伏，有人喊小网管能不能管一下，消停会，不然就退费。
小网管走过去说她来提醒一下，各位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便走那人身边，我听到小网管在低声沟通着，那个人似乎并不理会小网管，依旧吆喝着跟沙雕的YY直播里互动……我心想，哎，算了吧，人家也花了钱了，愿意咋折腾就咋折腾吧。把耳麦的声音调大了一些，准备再睡一小会。
我刚准备好一切姿势和心情，正要闭眼的一瞬间，突然听到，哗啦一声！接着就是人倒地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叫骂声。
“你爹我花了钱了，关你特么啥事，给我滚蛋，穷皮，爹一会拿钱砸死你个小臭匕，滚”
“……&*……&*）%￥%……”接着又是一阵极其难听的辱骂。
我揉了揉脑袋，嘴里叨念着：不关我的事儿啊，不关我的事儿，不怪我啊，不怪我啊……便拿起了刚刚洗脚的木盆，端着走了过去，
我知道这次，事儿，是必然要出了，气也必然要出了，财也是必然要出了，网吧还能不能干下去，也无所谓了，酒精啊你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我去你M！”一声高喊，我将木盆砸在那个哥们的脑袋上，瞬间水撒了一地，趁着内哥们没反应过来还在擦脸上的水，上去就是一脚踹在丹田上，那哥们闷声一哼，后腰撞在桌子上，然后反过来捂着肚子跪在地上，表情扭曲着眯着眼睛。
“我的洗脚水是辣眼吗哥们，你不是挺狂吗？”我左手薅起他的头发，右手朝着他的鼻梁骨狠狠的砸了过去，顿时鲜血喷射出来。而我无视这一切，像疯了一样，左右手轮起来左右猛砸内哥们的脸，站起身来继续猛踢肚子，接下来又跳起来狠踩一通。
……
打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只知道打到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肚子感到一阵的饥饿，然后瘫坐在旁边的地上。
小网管恐惧的看着我，跑过来拉我，“仙儿哥快走吧，刚才有几个人打电话报警了，准备继续看你乐呵，瞧眼儿的不嫌事儿大，你快走，一会我应付。柜台里还有点钱，你拿了……”
“闭嘴。”我无力的说，“去给我点根烟。我就在这里等。”
小网管哭着跑到吧台里，摸索了一阵又跑了回来，“仙儿哥，给”
我叼着她拿来的烟，用力的去按打火机，发现自己的手、手腕全都肿了，肯能是刚刚太用力了，“麻的，还特么挺硬啊，你是挺硬啊！”气的的摔炸了打火机，上去又给内个孙子补上了几脚，本来躺在地上喘气的内位，又挨了几脚，呜呜咽咽的竟然哼唧了起来，听起来像哭又不是哭，总之就是难听的要死。
“仙儿哥你别打了，消消气”小网管赶紧从我嘴里拿走了烟叼在自己嘴里，点燃后又塞进我的嘴，“抽吧仙儿哥，一会警察来了，你就抽不了了”。
我歪嘴一笑，问她你有没有事儿，她说她没事儿，就是摔了一下，挺疼。
“你不能说你没事儿，傻子，你得说你有事儿，有大事儿，怀孕了，我是你未婚夫，懂了吗？”
小网管一愣，立马会意道“好的，仙儿哥，我知道了”。
我定了定神，抬头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假装玩游戏的王八蛋们，喊着要安静的是他们，现在看热闹的也是他们，报警的是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刚刚是谁惩奸除恶替他们扫清噪音了？真是特么的人心不古，大侠不好当啊。想着缓了缓神，打开了电脑，心想着今天算是完了，赔款是赔不起了，只能判我寻衅滋事了，大哥，在里面等我啊，我这就去陪你。边想边打开了魔兽，安静的玩了起来。
小网管在旁边呜呜的抽咽，边擦着眼泪向我保证一会警察来了她知道怎么说，说我要是进去了，他每天都会给我送饭云云……
过了好一会，红白蓝的的车灯，照亮了窗外整条大街，路边的粉色行业各个有些惊慌失措，以为是冲着他们去的， 警察过来时，直接把我的头按在键盘上，双手背拷着……
出来时已是深夜，凌晨的寒风透着骨头的冷，粉色小门里透出了几对小眼睛，路边还有几个醉了的人在树下干呕小便，我叹了口气，想着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清洁工过来骂街了吧 …
有时候，人活着，就像死了一样，但就在我坐进警车的一瞬间，我真切的感受到我还活着，依旧满腔热血，依旧热泪盈眶……
……
“嘶……呼……”我吐出了最后一口烟，收回了思绪，重新看了看四周，冰冷的审讯室，一个诡诈的眼神正在盯着我，他在等待我的陈词。
“我打了人……所以会在这”我说着，并看向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能看透人心，我仿佛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穿透，看了个透心凉一样，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呵……内小网管是你女朋友？”
“是”
“怀孕？”
“是的”
“那就够了，就凭另外内个屋小姑娘的供词，和刚刚你的供词，其实已经可以让你走了，最多也就是交一些罚款，然后让你跟挨揍内个二傻子调解一下就好了，但是，我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我就这么一个事儿”
“呵呵，好，我给你说个明白话吧”老警察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左手拉开椅子做了下来，从裤兜里掏出部手机，解锁之后翻了一下打开了相册，放大了一张照片放到我的面前。
我靠！
看到这张照片我大脑一片发麻，全身颤抖了起来，我感觉我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飞快的在脑子里搜索着一切和照片有关一切信息，画面一瞬间闪过无数，我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有惊恐的看着老警察，等着他说话。
“张辰失踪，而张野，也就是照片的这位，我们得到的信息是死亡……”
老警察重新坐直了身子，“怎么样，还能再聊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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