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奇迹般的世界,高头大马,锃亮披挂,宝剑锋寒,瓶中的仙药能让人起死回生,透明翼的精灵指引着前方的路。
这是堂.吉诃德书柜中的世界,也是这个中年男人精神中的世界,一个理想的世界。
人与世界的联系是信息,主观世界的形成基础是信息。“人的记忆,就是一张张图片,那即使是梦中的,也是他的世界了。”这是恐怖悲剧作家H.P.洛夫克拉夫特的话。当一个人的世界足够窄而深时,那世界就会理想化。这就是堂.吉诃德的世界。
他的世界是幼稚的。当他在家中角落翻出锈迹斑斑的铠甲时,他竟用一张硬纸糊成了面罩。当我读到这段时,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我小时候拿贴春联的纸糊成宝剑的情形。世界观是决定方法论的,堂.吉诃德在那张纸上绘出了一个孩子般的世界,他将这个世界安在了他身体最重要的地方。
他的世界是梦幻的。哪个男人没想过仗剑走天涯?堂.吉珂德骑着那匹瘦马与他忠实的仆人在大地上行走时,斩恶徒,斗巨人,他像任何一部骑士小说中的主角一样行侠仗义。他在旅途中收获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快乐源于未知,一路上的见闻,是一个落魄庄园贵族一生也无法经历的。当他将这世界的千丝万缕一针一线缝成了一件梦中的战袍时,他的世界翻开了新的篇章。
他的世界是绝望的。当堂.吉诃德翻出老旧的铠甲时,他所不知道的是,世界已经变了,骑士的传说在这个资本主义疯狂生长的年代,已随着游吟诗人的歌声渐行渐远。当他理想中的世界与现实碰撞时,他抗争、抗争,最后遍体鳞伤。他不知道自己收拾的恶棍是一位爱子心切的父亲,长矛扎进的巨人身躯是一堵风车的墙。当他一次次打败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时,他不知道他已沦落为人们的玩物。
他最终迎来了一位敌人:“白月骑士”。月象征着黑夜,他输得很惨,他被赶出了海岛。理想世界的崩坏让他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他丢掉了铠甲,浑浑噩噩度过了余生。
他的世界却是崇高的。他追求理想,勇于行动,忠于爱情。在他旅途中有一位始终伴着他的美人,杜尔西内亚,她并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但她成为了堂吉诃德心中最难以割舍的部分。她如圣母一般的光辉洒在疲惫的堂吉诃徳的肩头,她成了灵丹妙药,她成了精灵仙女,她不曾来过,却从未离开。或许没有她,也就没有堂吉诃德;没有唐吉柯德,也没有了她。
在英语中有个单词叫Christian,意为“耶稣的,基督教的”,也有“崇高的,有耶稣精神的”之意。堂吉诃德在马厩中被册封,好似一个母亲在马厩中诞下一位圣子。
有人歌颂理想世界,有人唾弃理想世界,但每个人都有过理想世界,一如人类的孩提时代,那个时代诞生了最瑰丽的传说、最伟大的英雄。不管怎么说,堂吉诃德活下来了,一直活到了今天,这是贫苦交加的塞万提斯想不到的。
理想中的那个世界,太美了,仿佛一碰就会碎,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在痛哭后将它杀死吧,或许世上没有堂吉诃德,抑或每个人都是堂吉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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