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的鱼

先秦时期，庄子和惠施一场著名的“濠梁之辩”，让人们对鱼有了一种近乎执念的错觉，觉得那是一种无忧无虑的，令人羡慕的，无比快乐的物种。

后来，又有科普书大谈：“鱼只有三秒钟的记忆。”人们也为鱼儿的这种快乐，找到了“科学依据”。惠施的那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有了最符合逻辑的回答：“我当然知道它快乐，因为我知道它什么烦恼都忘记了！”

是的，我用了“错觉”和“所谓”这样的词汇，因为今天，我想聊的三文鱼，它既不快乐，也不失忆。

三文鱼，是一种普遍受欢迎的鱼类。它的鱼肉里面含有丰富的油脂，口感非常柔软鲜美，适合生吃，如果煮熟了吃，不管是清蒸、烤还是红烧，都会失去那种柔软肥嫩的口感。作为海边长大的孩子，吃生鱼片一点不违和，所以常常一个人去日料店，独享一味三文鱼，到满足。

逆流而上的鱼

三文鱼，又叫“大西洋鲑”，主要生活在大西洋里，尤其是欧洲附近的海域。它在生活习性上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特点，就是在欧洲的淡水河流上游出生，然后沿着河流游到海里，在海里长大。长大之后，又要回到河口，回到出生的地方产卵。三文鱼的这种习性，叫做洄游性，很多海生鱼类都有这种习性，三文鱼是其中最典型的一种。

逆流而上

百川归海，河流奔腾着的，裹挟着的，拖拽着的，有泥沙也好，水草也罢，或时间也好，记忆也罢，都是以一种不可回头的姿态，奔向大海，气势汹汹。可是就是在这么一场不可逆转的旅程中，偏偏就只有三文鱼执意逆流而上，碰见浅滩就挺身冲出，遇见瀑布就奋力跃起，撞上礁石也是前仆后继。沿途有多少三文鱼被累死，饿死，或遭遇捕食者，被杀死，可是千百年来，依旧有浩浩荡荡的三文鱼踏上这样的征程，义无反顾，在往河流上游赶的时候，它们身体的颜色会越来越红。活脱脱一群杀红了眼的斗士，看了有几分惶恐。庄子如果见到这一幕，绝对说不出“是鱼之乐也”的句子来。

逆流而上的鱼

不忘初心

三文鱼的不忘初心，很好地佐证了鱼的记忆远不止三秒，所谓的科普书，往往是不靠谱的。有些事情，一辈子都记得。每一次洄游，最多只有三成足够幸运的鱼，能重回故地，找到所爱，产下后代，而其它千千万万的三文鱼，都死在了奔赴这一场约会的路上，成全了其它一样努力的灵魂。

二月春晓的网络小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曾经熬出一碗浓浓的鸡汤，追捧者众。可是，喝了那么多滋补鸡汤之后，很多人还是搞不清究竟什么是初心，依然焦虑恐惧，依然忐忑不安。

日本有一个禅者，叫铃木俊隆，他写的那本《禅者的初心》，很详细地解释了“初心”。初心，就是一颗初学者的心。当我们还是小孩子时，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是新的，对事物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概念，我们就可以以纯净的心去接触事物和问题。而孩子看事情，是割裂式的，细节化的，他们对一切事情充满欣喜，发现然后感动。而成年人则是模块化的去定义事物，因为我们的大脑已经对所有事情分门别类地打包，这样我们就靠它快速的处理问题。成年人的世界，什么都是陈旧的，阳光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于是海德格尔的哲学阐发：“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几乎成为所有人的共同向往。

年岁渐长，思维里不免有了很多僵化的定式，是时候重启和归零了。这一生吃的三文鱼也不少，但愿能拥有一点点三文鱼的勇气，存一丝丝初学者的心性，不计较得失，不固步自封。在回去的路上，纵使身死，也成全别人，倘若幸运，问晴天安好。那就是不管是鱼，是庄子，还是藐姑射之山的仙人，都可以逍遥天地之间了。

初心，就是体验的能力，洞悉世事的清明，当握紧的手松开少少，温柔的细沙流过指缝的簌簌声，会不会被谁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