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在两次全球能源危机以及美国自身出现的经济滞涨的影响下,到80年代初,美国的经济出现了一系列问题,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下降严重,同时国力也开始下降,从前以霸主自居的美国,面对苏联咄咄逼人的攻势,愈来愈难以抵挡,伴随着国际地位的日益低落,甚至连一些小国家都开始不在乎美国的警告。在内外交困之下,美国的社会思潮和政治气氛与六七十年代截然不同,保守主义重新回归,开始对曾经攻击自己的自由主义发动反攻。里根上台后,对内,在经济上开始大幅度减税,放松政府管制,并且减少福利开支,意识形态上日趋保守;对外,则主动出击,加强军备,加强与中国的关系,恢复美国一度在越战和伊朗危机上被削弱的领导地位,积极与苏联争夺世界的领导地位,更加强自己成为自由世界领袖的形象。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好莱坞电影一扫六七十年代怀疑国家、怀疑政府甚至怀疑一切的倾向,重新检讨一度厌恶的过去。曾经那些反战游行、民权运动、摇滚音乐、迷幻药品以及混乱自由的性生活所代表的的“朋克”和嬉皮士时代衰落过后,留下的分崩离析的价值观开始显露出后遗症,美国人开始重新思考个体与社会,保守的观念回归,达斯汀·霍夫曼与梅丽尔·斯特里普主演的《克莱默夫妇》以及亨利·方达与女儿简·方达主演的《金色池塘》等影片,就是这种集体保守思潮回归在好莱坞的体现。而暴力电影也不再像《发条橙》《猎鹿人》《穷街陋巷》那样灰暗和沉郁,反而更加强调忠诚、荣誉以及国家主义。这段时间比较有代表性的便是以动作片见长的史泰龙所编剧兼主演的《第一滴血》。
《第一滴血》(1982年)《第一滴血》严格来说属于战争片的范畴,作为一种“国家暴力”体现的类型片,原本它就是传统好莱坞电影领域中经常表现的主题。然而,战争电影并不能代表好莱坞暴力电影的全部,尤其涉及类型之间的交叉。在一个全部由男人组成的动作片里,《第一滴血》没有了战争过程中的血肉横飞和为国牺牲的荣耀感,它只是将战争作为一个引子,用一个普通士兵的角度来观察战争,以及战争带来的一切。
史泰龙饰演的一名士兵,从越南战场“四肢健全”地回到了故乡,虽然他侥幸没有死去,但是后背那深深的刀疤以及内心受到的极大刺激,已经让他浑身伤痕累累。这些归来的老兵拒绝接受强加于他们身上的种种符号,并把他们遭受的不公平通过暴力,返还给这个曾经一度拼命保卫的故乡。这是一个颇有意思的因果。
他们接受国家的训练,听从国家的号召,跑到异国打了一场自认为正义的战争,回到故乡时发现,他们不仅被国家抛弃了,甚至还被一群被他们保卫的、享受宁静和平、吃的肥头大耳的国民痛斥为“杀婴儿的匪徒”,而当他只想在某个小镇洗个热水澡、吃上一餐热饭,却被霸道的警长关在牢里。他又靠着被国家训练出来的手段杀出牢房,与警察展开一场大战,甚至还攻占了警察局,劫持了警长作为人质,如果不是他的上司“崔普曼”上校出面劝说,他完全可以摧毁国家的暴力象征——警察局,以及警察局保护的这个偏僻小镇。他的暴力始于国家,又还给了国家!
那这一场惨不忍睹的战争究竟换来了什么?什么样的战争会导致敌方痛恨,己方也痛恨?其实直到结尾,史泰龙都在质问,这群死伤无数、伤痕累累的士兵究竟是国家的什么。但是在六七十年代,类似的诘问,是得不到观众的回应的,因为那时候,美国街头正在进行着如火如荼的反越战运动。但是,到了80年代,观众开始反思,也开始质问,这群士兵对于国家来说,他们到底是什么!
其实“崔普曼”上校在警长与一干警员于帐篷内讨论如何上山抓捕“兰博”的时候,直接告诉了他们,这群士兵就是国家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一如农民种田、工人做工、教师教书、学生上学,那么士兵就是杀人。如果说在六七十年代,美国人不在乎士兵的死活,只考虑是否符合人类的正义,那么此时,美国人开始反省,这群人原来竟然是有血有肉的同胞。这其实也预示着美国人开始抛弃六七十年代的个人主义,重新对集体主义和国家荣耀的再认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美国人又开始找到了他们的“根”,类似约翰·韦恩曾经在西部与印第安人争夺土地时大肆杀伐的“战魂”。
史泰龙那双无奈的眼,清瘦的双颊,矫健的身手,看似对抗着美国国内的暴力机器——警察,可是却从另外一个方面深沉地唤回美国人一度嫌弃的暴力,即国家暴力!美国保守主义时代来临了。而后史泰龙在不同时期又拍摄了数部《第一滴血》的系列电影,内容大同小异。强烈的美国“正义观”都在他的电影里展露无遗。他在电影里的每一次成功,都代表着保守主义所代表着的国家暴力又一次赤裸裸的胜利。
如果好莱坞有政治宣传片,那么《第一滴血》无疑是一部经典的政治宣传片,影片的力道远超一切口号、一切宣传标语,它用一个精彩的故事,告诉美国人民,这个国家之所以强大,成为超级大国,靠的是那些前赴后继、英勇无畏的“杀人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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