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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本来何耀武是想找范宁宁谈谈心,好好问问将来打算的。结果却变成了冷老太太帮他相亲的婚恋现场。冷老太太问了范宁宁的工作、爱好、家庭……时不时的回忆一下自己当年和阿宝爸爸谈恋爱时候的事情。在那个物资并不丰富的年代,两个年轻人却用有限的资源将“精致”两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冷老太太为了化妆,烧了一整盒火柴,收集了焦炭放在小盒子里画眉毛和眼线,却被自己的妈妈说败家。阿宝的爸爸为了请冷老太太出来吃饭,就攒粮票,和同事换钱,自己饿了就喝白开水吃大馒头……何耀武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每天放着的老电影都不如这听到的故事来的真实而又感动。何耀斌的思绪早已飘忽,突然一个声音把他又拉了回来。
——宁宁啊,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家阿宝结婚啊?
——我们今天就准备谈这个问题呢,是不是“冰冰”?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在结婚之前谈清楚。
——阿姨,是的呢。我觉得也快了。毕竟……
范宁宁看着何耀武,手放在肚子上,使了一个颜色。冷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明白人,瞬间就心知肚明了。更确切的说,她看见的比何耀斌多的多。
——这样啊!阿宝侬也不能拖累人家小丫头,过几个月出嫁就不好看了。侬这个小囡囡也是的,阿姨包包里有一双平底鞋,侬快换上。还有这冷的茶就不喝了,阿姨这里有热茶,我们换换啊。吾看明天就来屋里厢吃饭吧!也不好再化妆了,阿宝喜欢你,什么样的他都喜欢你。
姜还是老的辣,即使是一头糊涂的老姜。范宁宁接过了冷老太太递来的平底拖鞋。牛皮的拖鞋,鞋口还有一圈毛毛,设计不属任何大牌,但是范宁宁还是觉得拿在手里有千斤重。她知道自己在细节上演砸了,在低头换鞋的时候赶紧调整心情,圆场。
——阿姨,这还早呢。不过是我不注意,这鞋子我下次让阿宝给您带过去。我明天公司要开会加班的,不一定能去您家里吃饭了。
转脸,她就又让服务员上了一杯温热的牛奶,走上了养生的道路。
晚饭结束,何耀武叫了两辆出租。绅士的送范宁宁上车以后,带着冷老太太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阿宝啊,这个小姑娘侬欢喜吗?
——我也不知道。
——姆妈不欢喜她,她骗侬呢!
原本何耀武还有最后一丝希望,也许只是冰冰不注意罢了。结果经冷老太太这样一说,他的心彻底的冷了下来。
——娶妻娶贤,姆妈也不是老古板,要她在家相夫教子。看得出她欢喜侬,但是……
何耀武等着冷老太太说出但是的下一句,但是传来的确是肩头均匀的呼吸声。何耀武谈了一口气,今天的一切都太魔幻了。他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灯火阑珊,也许是因为他曾经离这朵红玫瑰不够进吧!如今借冷老太太只手离得更近了,一看却发现,红玫瑰已经不是那心口的朱砂痣,而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他不明白,同样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两个女人,范宁宁却原来是这样一个狠角色。是什么成就了她?或者说是毁了她?又或者说周云彤也是这样,只是他离得不够近,没看清呢?
——小伙子,到了!我就停在路口哦,里面巷子开不进去。
何耀武回过神来,轻声的叫醒了冷老太太,扶着冷老太太下了车。夜里有一丝微凉,一阵夜风吹过,冷老太的发丝里除了老牌香水还夹杂着一丝黄酒的味道。这让何耀武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最喜欢吃鱼了,小时候吃完晚饭,他趴在妈妈的背上也总是能闻到这个味道。他帮冷老太太裹上披肩,又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然后蹲下身来背起冷老太太。只听见老太太伏在他的肩头低声喃喃自语。
——吾帮侬讲,吾刚才做了一个梦,老伤心了。吾梦到阿拉结婚了,有两个宝宝。
——那有什么伤心的,不是好事吗?(何耀武边走边听,就像哄小孩子一样对她说。)
——但是……但是……吾梦到,家里开销大。侬就出去又寻了一个工作……之后侬就累到了,之后……侬就西特了(你就死了)……呜……侬西了……吾一个人带大他们,多么的不容易……吾那么想侬……
何耀武沉默了,任由这个少女在自己背上哭的多么伤心。他觉得也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不是冷老太太,而是他自己,是这个世界!
他默默的背着冷老太太来到她的房门口,用她包里的钥匙打开门。将还在哽咽的冷老太太轻轻地放在床上,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何耀武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然后做了一个决定,为了不让冷老太太再误会,以后再也不把自己打扮成格里高利·派克了。
站在淋浴喷头下,他的头脑变得格外冷静。突然想到自己写的小说《女人花》,世间女人千百种,有如王媖,有如“冰冰”,有如“周云彤”,有如“王编剧”。其实生活里不单单只有红玫瑰和白玫瑰。同时还有像冷老太太这样的黄玫瑰。她虽然是开在上世纪的花朵,却依然留存着香味。因为时间和磨难,这花香却加更浓郁了。然而同样是寡妇,周云彤又会如何选择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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