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CE UPON A DREAM
我听闻你也曾来过人间
0
那是头一次，他尝试着按照地球人的方式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科考队的每一个同伴都给自己挑选了一个名字，比如麦克、比如杰克又或者别的什么，唯独他的朋友挑选了一个拗口又难读的短语。
“江河。”他还是没办法熟练地将那个短语念出来。而他的朋友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他甚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并以轻柔的语气发问，“你还在犹豫应该叫自己什么吗？其实你不必一定要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他沉默了一秒，微微皱起眉头，以一种几乎委屈的表情凝视着他的朋友——好吧，现在他应该叫江河，他在心底蹩脚地念了一遍这几个音节，然后忍不住问，“为什么？”
江河愣了一秒，但很快，他就领悟到了他的弦外之音，“你是在问我为什么会挑选这个名字吗？”
他点了点头。
“事实上这不能算是挑选……”江河的发音还带着点生涩的感觉，“而是创造。我们发现了这种符号——或者说，文字。每个字符都拥有自己的含义，我很喜欢这种文字，所以我用它来创造自己的名字。”
“不一样？”和麦克、劳伦斯之类的名字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江河笑着摇头，“不一样，我在这个名字里曾听见过我家乡春天的河水。”
“很美。”他由衷地赞叹并惊奇。
“那你决定了你的名字了吗？”江河耐心地问。
他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伸手摸了摸鼻子，但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知道。”
1
鬼使神差的，最后他决定了他的名字——元楷，一元初始的元、他人楷模的楷。
后一个字是江河为他加上去的，元楷在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地偷偷嘟囔，他知道这个字——是江河他们语言文字组前一阵挖出来的古书里记载过的字，其中有规范和法度的意思，似乎是个相当严谨又庄重的符号。
他是想要拒绝的，毕竟他还没有自大到给自己的名字里加上这样崇高的字，然而江河似乎并不同意他的观点，他甚至还拉了别人一起来帮衬，最后元楷哑口无言，只好默默收下了这个名字，然后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元楷隐约感到有什么奇妙的改变发生了，他很难将之用语言描述出来——不是喜悦，也不是苦楚或者忧郁，而是一种更深的、并非源于其自身的感情。他想，这可能就是江河他们时常说起来的“语言的魔力”。
——当你接纳一种语言时，你的心就敞开了，这是好事，不用害怕。
元楷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走出了房间后，他偏头扫了一眼走廊墙壁上挂着的监视器荧幕——那是外面的光景、那是地球的光景。
很难想象，在这样寒冷的星球上，原来也曾有过智慧生物。他们留下了种类如此繁多而难以破译的符号，且各有各的体系，就像是一个个陌生人，极力想要避免过分的相似可却又忍不住相互侵染。
真是奇妙的生物啊。元楷摇了摇头。
而就在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他们长官的声音。元楷想，他们本就是借助大脑相互交流的物种，声带几乎已经快要退化到不复存在，然而因为宇宙中那如同沧海一粟的人类文明的声音，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一颗已经死寂的星球，而后尝试着用脆弱的声带彼此交流，这又何尝不失为一种新奇的体验呢？
想到这里，元楷的心情又平复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意识梳理平整，而后重新整理长官刚才的临时通知。
——在B5区发现疑似人类的物体。
元楷愣了愣，而后他的长官就叫了他的名字——他故乡的那个名字——一个用地球人类的声带无法描绘出来的名字，那是一个波形、一个令人安心的波形，元楷想，这可真好。
2
赶到B5区的时候，地球上的暴风雪已经停了。
整个世界晶莹洁白，日光照在上面，仿佛随时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是这个吗？”江河指了指那个被从冰湖中挖掘出来的金属罐装残骸发问。
闻言，长官扭过头扫了江河一眼，后者愣了愣，脸慢慢红起来，接着结结巴巴地在脑内又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就是这个吗，长官？】
【不愧是语言学家，你对人类的语言已经很熟悉了。】那位长官回答道，可他根本就没有看江河一眼。这一点让江河有点泄气，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转了转眼珠子，发现元楷正担心地看着他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让你担心了。】
“没事。”
两个人都愣了愣，索性那位长官已经迈开步子，走向了那个金属物体。
金属罐体型很大，经过扫描，里面有不少精密机械，而最精密的那一台就是坐在驾驶舱里的那一个。
元楷和小队其他成员一起紧张地进行着作业，而作为语言专家的江河等人则是站在一边伸长了脖子干着急——里面会有人类吗？他还活着吗？那台机械是他发明的吗？如果是的话……
江河想，他们已经成功通过生物残留样本复制出过人类——他们也是凭借着这个技术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学会那么多人类的符号——然而，奇迹是有期限的，那些被“复生”的人类的寿命往往只有一天，而在此之后，他们的生物样本会被完全消耗殆尽。
有得必有失，这个星球上曾有过的这句话到可以算得上是真理了。
江河忍不住回忆起了上一个他所见过的人类，一个人类青年，他有很坏的脾气，文法非常奇怪，他的发言常常令他困惑，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非常喜欢他——他从未见过如此生命力旺盛的人，他像是一团蓬勃的火焰，有诸多弊病，却也同样非常迷人。
他记得他的名字，高翱，那个人告诉他，翱是翱翔的翱，有展翅高飞的意思。
就像是小鸟飞行一样？江河试图理解他的语义。
而高翱则是露出嫌恶的表情，不愉快地瞪圆了眼睛。
他说，算了，你不理解，就像是那些机器人一样。
机器人。江河重复，你是说——那些人工智能？
对。高翱一边走一边踢开脚下的石子，你和他们挺像的。
江河点了点头，但还是老实地回答，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
高翱似乎有点生气，他吵吵嚷嚷，然后又安静下来，最后陷入沉沉的睡眠。
江河安静地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不知为何，在那一秒，他鬼使神差地想要亲吻他的额头。
只是他醒来了——没错，这种”复生“甚至无法在物理层面实现，他只是一个梦，一个关于人类的梦，从这个世界的眼泪里被提取出来，再被蒸发。
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在醒来的这一分钟里，江河愣愣地坐在冰冷的机械里，动弹不得。
3
真冷。
江河被冷峻的寒风拉回了现实，他发现那一边，元楷他们已经完成了打开金属罐的工作，而暴露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仿佛冰雕一般的少年。
——他睡着，冰晶覆盖在他每一寸皮肤上，几乎就像是一个被冰封了的人类。
然而，他不是。
扫描生命体征的仪器缓慢而平静地对他进行了定义——人工智能，一种极为精密的仿生机器人。
真是惊人。江河诧异地想，他几乎就要以为这就是一个人类了。
在一瞬间，元楷忍不住想，会不会是他的机器出现了什么问题。
然而另一边，他也很清楚，眼前这个的确不可能是人类——人类是无法忍受这样的酷寒的，他们的身体会失去机能，然后痛苦地死去。而不是像是眼前这个……存在（creature）一样。
“醒来吧，机器人。”这一次，他的长官用人类可以听懂的声音对着“他”低沉地说道。
元楷可以感觉到微弱的电流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而后机械发出细密的声响，就像是这个星球上曾有过的婆娑叶片一起摇曳时的回响一样。
元楷甚至能在其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此时，那个机器人突然动作了起来，元楷吓了一跳，他后退了一步，这回他才看清楚那个机器人的全貌——浅色的头发、浅色的皮肤，看上去和大多数地球人类的青少年非常类似，但却又微妙的容易让人萌生好感。
【他真像是个人类。】他小声地对江河说。
而江河难得地并没有回答他。
他盯着那个机器少年的眼皮，仔细观察着他一点一点看见这个世界的模样。
“？！”机器少年醒了，他看上去很激动，但很快就又露出了一种人类特有的伤心的表情。“我变成人类了吗？”
科考队成员们尴尬地相互看了看，谁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4
机器少年也有自己的名字。
他说，他叫丁一，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机器人。如果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他会变成人类。
他很擅长说话，但同时也非常不擅长于好好说话。江河叹着气看着监视器，让元楷跟他沟通真是个坏得不能再坏的主意了，但没办法，这个机器少年似乎对元楷存在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地球上的生物普遍有雏鸟情结。江河在笔记本上加了一句，他碰着茶杯静静地继续观察。
而屏幕里逻辑感似乎相当薄弱的机器少年仍旧没完没了地说这话，然而有一句话，却始终不曾离开过他的独白——我变成人类了吗？我现在是人类了吧？我可以回家了吗？
元楷似乎并没能搞清楚他的意思，只能皱着眉头摇头，江河听到他在抱怨——用他们的语言——他不能理解少年的话的意思，更进一步来讲，他不能理解这个少年。
【如果是机器，那就应该更加严谨。】元楷缓慢地陈述。
江河摇了摇头，【他不是机器，准确地来说，他应该被定义为人工智能。】
他停顿了一秒，然后补充道。
【又或者是一个以人工智能为表现形式的……孩子。】
元楷更加困惑了，他眯起眼睛盯着那个自称丁一的机器少年，结结巴巴地开口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丁一也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元楷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点得逞的荒谬情绪。
“人类。回家。”元楷言简意赅地问。
丁一皱着眉头偏了偏头，然后又抓了抓头发——他小动作很多，江河惊喜地发现——他的确几乎就是个真正的人类了，这样……栩栩如生。
“因为只有人类才能回家。如果我不能变成人类的话，那我就回不去了。”丁一不高兴地回答，“你是想问我这个吧？你不是也是机器人吗，问我这种事情是打算故意来讽刺我的吗？”
“不是……”元楷皱起眉头，他不是机器人，这种不礼貌的说法令他由衷感到不悦。
“我一定会变成人类的。”可丁一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他像是个孩子一样曲起膝盖，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他一定还在等我。”
“他？”元楷这一次抓住了重点。
“他叫赵启。”丁一头一次露出了笑容，“是我的家人。”
元楷不解地回忆着“家”的定义，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会和房子联系到一块儿，也没有办法理解丁一此时的笑容。因此，哪怕是少年难得的言简意赅都没能让他产生半点高兴的感觉——挫败，面对人工智能尚且如此，那未来随着科考项目的继续深入，他真的能解读人类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扭头隔着单向玻璃看了眼江河的方向，可江河并没有任何回应。
他静静的，没声息。
3
机器少年的发现无异于为科考工作挖掘了最佳的参考。
他们长久地和他沟通，在他没完没了地抱怨和嘀咕中为它检查每一个部件。
“我觉得这样不对。”江河突然说。
刚走进实验室的元楷愣了愣，看着实验室内奇怪的氛围小声问，“怎么了？”
“我们不应该欺骗他。”江河说，“我们无法帮助他变成人类。”
【开始他比刚醒来时快乐一些了。】长官不悦地反驳。
“暂时的喜悦最后只会变成更大的失望。”江河皱着眉头，“他只是想回家，我们不该这么对他。”
【可是人类已经不复存在了，除了梦境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地方可能是他的家了。】
“他所爱的人就是他的家。”
江河的发言令元楷感到震惊。
【有的时候我真是忍不住感到担心，你是不是太过于精通人类的语言了。】
“长官，我们应该告诉他实情，然后征求他的同意再继续研究。”
【人类毁灭了。】他们的长官打断了江河的请求，【他的家也毁灭了，而他爱的人也在至少两千多年前死了，这就是你想告诉他的事情吗？】
“我跟你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元楷按照惯例去探视丁一时，他开始他的发言，“我梦见小时候，我被我的父亲捡到那会儿的事情。那时候我刚被一家人抛弃——因为我是机器人，但他们想要一个真正的人类小孩，然后他们梦想成真了……额，我是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再需要我了。”
元楷看见他耸了耸肩，表情里有点孩子气的狡黠。
“在那之后我流浪了很久，还差点被送进机器人屠宰场，还好被老大……不，我是说我的父亲……幸好他捡到了我。他不仅帮我修好了我损坏的零件，还收留了我。”
“家？”元楷看着他的眼睛问。
丁一的眼睛果然弯起来了，他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对，那就是我的家，我的父亲，还有赵启。其实偷偷告诉你，我父亲以前是机械修理厂的工程师，机器人最流行那段时间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只可惜后来人类和机器人闹掰了，他就变成了工人，最后干脆什么都做，还开了个杂货铺。而我赵启其实也是他捡回家的——就在开杂货店那段时间里。”
丁一洋洋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他比我晚进门，所以我让他叫我哥哥。”
元楷不知为何觉得那画面有点滑稽。
“但他从没叫过我哥哥。那时候我不知道，后来才听魏老大说，因为他那时候其实很讨厌机器人——他的父亲就是被机器人杀掉的，就在他的眼前。”
讲到这里，丁一偏了偏头，“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那时候。有一次他还故意气我，故意把蛋糕分给一个小胖子，他吃得满脸都是奶油，还嘲笑我不能吃东西。没办法嘛，我是机器人啊，吃东西的话我会坏掉的。”
元楷点了点头。
“但是我很生气，你懂的，有的时候生起气来人……好吧，虽然我还不算是完全的人类……但不管这些了，反正就是我很生气，当时就冲过去把蛋糕和饮料抢过来吃了。结果刚咽下去，我大脑就一片空白了——是真的一片空白，应该是什么短路之类的吧？反正老大把我修好之后臭骂了我一顿，还罚赵启做了一个礼拜的家务。”
元楷有点想问他，明明损坏是坏事，为什么他还要笑得那么开心呢？但在他开口之前，丁一又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有一次，别人欺负我要把我推进水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和他们打起来了，但他们有好几个人，硬是把我推进水里了，我看得见水漫过头顶的样子。其实我不用呼吸，但我还是觉得害怕，水份让我没办法挣扎，我其实想喊救命，但系统基本上都进水了……最后我只能看见赵启跳下水来了，其实不怕丢人，我偷偷告诉你……那家伙也不会游泳，但就是这样跳下来了，后来把周围的大人都惊动了，才把我俩捞上岸。”
“从那件事以后，我才知道他不是坏人。”
元楷动了动嘴唇，但最后只是轻声笑了笑。
“因为我是机器人，所以我没办法上学……所以我经常缠着赵启教我学习，他经常夸我学习能力很强，而且也鼓励我多学习……我觉得他开始慢慢喜欢我了，就像我慢慢变得喜欢他了一样。我很喜欢老大，也喜欢赵启，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元楷看见他叹了口气，然而之后却只有沉默。
2
【根据他的数据晶片分析，他应该是遭到了追捕。】长官再一次播放了一遍凌乱的片段，元楷看见水，隔着玻璃一点一点上升，就像是贴着他眼球的一团冷冰冰的雾气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原因是伤害人类。】长官补充道，【详细的事情经过可以回拨到之前第四段落进行了解，现在投票表决，是否应当重新判断其危险性。】
说着，他看了江河一眼。
年轻的语言学家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元楷看见他嘴唇抿得很紧，他想，他应该是在生气，就和人类一样。
和人类一样，他愣了愣，然后想起了丁一的脸。
机器人是不会做梦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元楷也不例外。
少年的梦境无非是外界读取他存储记忆的晶片的后遗症，机敏如丁一又怎么会对此毫无察觉？只是他不愿意这么想而已。
他也看过他的记忆，那些丁一对他说过的、没对他说过的，他都曾仔细阅读过。其实比起第四段落，他更喜欢第三段落里赵启给他念童话的那段时光。
丁一会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然后张牙舞爪地恐吓赵启不要再把他当成小孩子了，他比他高，还是他的赵启，赵启应该更加敬畏他一点。
而赵启——那个人类孩子，只是弯着眼睛，轻声地笑。
他笑的时候很好看，和丁一不一样，那是一种非常安静的笑容。
他时常充满耐心地叫丁一的名字，声音实在柔和，就像是地球那时候的气候一样。
他给他念书，很多很多的书，有童话、也有其他的，而丁一从未告诉过他，他最钟爱的是那本他老是假装嫌弃的匹诺曹。
因为在那个故事里，木偶人变成了人类，他和这个世界一道老去。
如果机器人会做梦，元楷想，丁一一定会做这样的梦吧？
1
最终，第二次评定中，丁一被评定为“可能有害”。
他变成了危险品，被隔离在实验室的一个病房里。
元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找不到任何借口去探视他，直到某一天，丁一把“可能有害”的评价彻底变成了“确定有害”。
——他发现了。
这其实并不难，比如从时间、从地点又或是从别的更多的蛛丝马迹，他都能猜测出现在他所在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
只是他一直没有承认、也一直不想要去承认而已。
然而……
元楷再次见到丁一的时候，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面上，他的皮肤上有大面积的裂口，很多零件都从里面掉落了出来。元楷可以看见齿轮，小小的齿轮，努力地运转着，而上面咬合的关节几乎都已经要磨损殆尽了。
“我要死了。”他说，“原来机器人也会老死。”
元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沉默地翻身关住门，把准备走进房间的长官锁在了外面。
“真好啊……我一直很担心赵启会长得比我高……我离开家那一年，他其实就跟我长得差不多高了……他说他以后一定会比我高……高很多……”
元楷点了点头，背靠着门，坐在了他身边。
“我有过一个布偶……也是个机器人……不过很老很老的款式的那种……那是第一个收养我的人送给我的……他跟我说过，他有过一个小主人，才用了五年就长得比他要高了……”
“他会长得很高吗？”丁一的眼睛正在慢慢失去光彩。
“你不该伤害你自己的。”元楷低声说。“我们本来能修好你。”
“他会长得比我高多少？”
“你该休息了。”元楷轻轻用手捂住他的眼睛。
“会比老大还高吗？”
——这就是人类的语言中所说的“家”吗？
屋子、以及，所爱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忽然，在一阵沉默后，元楷听到丁一已经走调的声音。
“元楷。”他说。
然后丁一默念了一遍。
再然后，丁一睡着了。
0
元楷做了一个梦。
一个关于地球的梦，梦里的地球晶莹而洁白，每一根冰凌都在风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叹息。
而在此之中，或许曾有飞鸟飞过、或许曾有游鱼略过……他们摇曳交错，仿佛是纷繁错杂的符号一样互斥又亲昵，就像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全都是玫瑰曾走过的痕迹。
END
向A.I.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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