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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记忆——稻香

儿时的记忆——稻香

作者: 扯闲话 | 来源:发表于2017-05-08 20:04 被阅读54次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家子弟,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鸟语花香实在是平常不过。多年以后,作为一名在异乡求学的游子,引起我思念家乡的,反而是曾经闻过的牛粪猪屎冒着热气时的浓厚的浑浊气味儿,顺着这股味儿,我找到了当年让我如痴如醉东西——稻香。它像一壶缠绵的诱人的美酒,将心底最深处的情愫拉扯出来;它像一位秀外慧中的新娘,我想对她付出真挚的情感。在我的梦里在我的脑海里,千千万万遍重复着当年插秧割稻的情景,如一篇宏大的史诗般的画卷,牢固地钉在了我的心上。

    农历四月的清晨,鸡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浓郁的白雾像丰润饱满的牛奶在大山里游动。太阳藏在云层里露出一点绯红的小脸,活像一个害羞的大姑娘。田坎上的露水草亮晶晶明晃晃,田里壮硕的耕牛抽动着尾巴摇晃着脑袋斗志昂扬地向前奔去,牛屁股后面的爷爷精神壮硕大步流星地迈着步伐,他和牛要赶在吃早饭前完成犁地。家里面,干柴在火炕中燃得噼里啪啦,油锅里,炒菜声哧溜作响。前来帮忙插秧的幺叔二叔七伯五伯左邻右舍坐在火炕上喝淡茶抽土烟。七伯是个经常在外边走南闯北的见过世面的能人,他脑袋里的故事就像牛毛一样多,一贯是他坐在谁家的火炕上,满屋子都是他时而高亢的穿透屋顶时而低沉得如老牛打喷嚏的声音。此刻,他坐着高凳翘着二郎腿叼着老烟杆侃侃而谈。他说往些年,到我的外婆家去挑秧子,现在我们来回要两个多小时的脚程,他们起一个赶早就行了。从他们无数次的诉说里,我感觉似乎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他们背着几百斤的担子还能打虎斗狼,还能唱秧歌扭腰杆。

    吃过早饭后,一行人吆喝着向田里进发。太阳如同一个金色的圆盘悬在明朗的高空,一阵春风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泛起的波纹像一片褶皱的薄膜塑胶。卸下犁具的耕牛在不远处的荒草坪上慢悠悠地啃嫩草,扁平的耳朵不断拍打着眼前的蚊蝇,铜陵般大小的眼睛时不时地朝着人们张望。它横着眼眨着眼皮的样子活像一个高傲的不屑与人打招呼老头儿。这是个插秧的好天气,不冷不热。青翠的秧苗随意地扔在稻田里面。一群人绑好裤腿后就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跳下田插秧,奶奶立在岸上乐呵呵地说,狗崽子些要小心蚂蟥。

    插秧的路子一般是顺着田坎的走势,没有固定的把式。左手抓着一把秧苗,后手肘再把一捆秧苗摁在大腿上,右手从左手里分一部分插下去,插好一路人就跟着往后退一路。那弯腰弓背右手递出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正在和人对弈的棋手。而插下去又提上来的样子,又好像一个在水里啄鱼的鹭鸶。四月到五月,这两个月都是插秧的好季节,农家谚语说:立夏整田不坐水,夏至插秧米不圆。

    端午时节,地里的新洋芋正值皮薄肉嫩味道鲜美的时候,是用来炒菜下饭的好东西。在细雨蒙蒙的天气里,到山林里摘几把湿润柔和的新粽叶。家人一边闲聊一边就包好了鼓鼓囊囊的牛角粽子。那翠绿色的粽叶,像生着绿韵的翡翠。待铁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白色的雾气顺着锅沿升腾起来的时候,满屋子就飘荡着糯米的清香,闻着让人清心爽肺鼻通耳鸣胃口大开。我不等家里开饭,便早早地从滚烫的锅里抓出几个,伴着农家的腊肉炒土豆美美地饱餐一顿。

    种田不知道是从哪一辈人开始的,听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少说也是上百年——菖蒲的姑娘不愁嫁,菖蒲的男子不愁娶。他们常伴青山绿水,大白米饭一日三餐滋润着,不说生得个玲珑剔透出水芙蓉,也算得上是细皮嫩肉肤若凝脂,跟刚剥皮的新米一样惹人爱。在菖蒲,家家户户都要种田。种田不麻烦,不像种苞谷大豆那样,还得锄好几次草施好几次肥。老人们常说,人是铁,饭是钢,家里有粮,心中不慌。农民是田地养活的,农民对田土也像对儿女那样爱护。还记得在夏天需要施肥的时候,爷爷曾经用一根很长的皮管,将猪圈底下的猪尿猪粪抽到田里。在冬天,闲不下来的农民也会用钉耙抓起牛栏里板结的牛粪,将它们背进田里。农家肥是农民的宝贝,他们用手抓,用手撒,一点也不舍得浪费。要是可以,他们撒泡尿都愿意绕路去田里。

    秋前十天无饭吃,秋后十天满田黄。秋风拂过,满眼金黄。中秋节过后,稻谷就该收割了。稻田里的水早已放干。田里土里山上山下,到处都是黄灿灿的模样,偶尔有一丝绿反而显得很突兀。秋高气爽风轻云淡稻香诱人。我唤上家里的黄狗,追着随风飞舞的蜻蜓在收割后宽阔的稻田里奔跑,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到要是自己手中有一个风筝该多好,虽然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风筝,但我就是想。我跑进种满向日葵的地里,朝着那根粗壮的脖子弯弯的向日葵躯干走去,我要把它当做车子在地上推着走,我要推着它去运家里的稻谷。

    带齿的镰具在稻跟飞快的穿梭着,那轻快的簌簌声和着打谷时沉闷的砰砰声为农人沙哑的甜蜜的高亢的低沉的山歌伴奏着。农人下腰撅屁股割稻时专注的模样好似小孩儿躲猫猫顾头不顾腚,又好似沉迷于书中的文人墨客。我学着大人们的模样,岔开双脚咬紧压根绷紧脸庞,双手攥着一把沉甸甸金黄黄的稻穗,举过头顶,用力的拍向四四方方的装稻谷的戽斗。砰的一声震得我小臂酥麻十指发颤,紧接着我又学着大人的模样把稻穗在戽斗边沿上抖三抖,黄色的饱满的稻谷如同金色的豆子掉进了戽斗。待一片田的稻穗都割完了,已至黄昏时分。邻近田地里的农人挨到了一起,抓出几只醉人的烟草叶子,你卷烟我点火,家里面的老婆子再去旁边的地里摘几个硕大的秋黄瓜解渴。今年真是个好收成啊!是啊,今年真是个好收成!农人们笑嘻嘻地一边赞叹一边啃黄瓜抽烟叶,他们那口黄色的牙齿和眼前的黄色的稻穗黄色的稻谷完美地融入在一起,不分你我。干了那么久的力气活,我这副小身板也实在是累了,趁着黄昏这个凉快劲儿,躺在稻田里呼呼入睡,在梦里,我做了一个金黄色的梦。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地意识到只有走出大山才能振臂高飞,大人们嘴里讲的端铁饭碗的故事实在是太令人向往了。我的求学之路,就是一条远离家乡的路。每年节假日回家,我还像小时候那样,提着一个大罐子,走在田坎边,搜寻田里的大洞小洞,里面有滑腻的黄鳝。看着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心里有种别样的欣喜,虽然我们家早已不再种田了。我用手抚摸带着白花的沉甸甸的稻穗,碰到饱满的稻粒时,我会忍不住挤破一两颗,让像乳汁一样的汁儿从里面破裂出来。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小时候,是母亲的乳汁哺乳着我们,长大后,是稻谷的乳汁哺乳着我们,她们都是我最亲爱的母亲。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意识到,农人老了,田土荒废了。晚些年肥沃的田土杂草丛生,不忍触目。曾经早晚炊烟缭绕牛哞羊咩鸡鸣狗吠的村庄,如今却如同太阳下山一样,凄美而悲壮的消失着,不堪想象。农村,只剩下一群耳聋眼花的老头老太守望着日出日落,他们别说是扛着犁具下田,看到了明天的太阳就算大幸。搬进城里边的风气一时间吹遍了每一户家庭。一年内,我几次游走在城里与乡村,我为搬进城里面住的人嫌弃乡下条件差的人感到痛心,他们说农村不方便,现在林子深的鸟儿都飞不进去,家家户户的田土都在养蛇;我为还在农村里坚守的人们表示感动,他们还在说进城去也是去打工,就算是住在城里,门前无土门后无地,吃点菜喝口水都要花钱,哪里有家里面好。我不敢清高地说不喜欢城市,我也不敢不屑地承认不喜欢农村,我的梦在两边都有。

    新时代在向前发展,就注定了我们的生存方式要发生变化。菖蒲是高海拔地区,稻田一年只有一季,还有地势高峻,新时代的机器进得去出不来,注定了它被遗弃被荒废的命运。以往在它土地上上演的轰轰烈烈的美丽故事,都不生不息地安静下来。农村永远是显得那么随和与包容,却又是那么容易成为受到伤害的一方。好像就是短短的几年,青年人都宁愿出去打工,不愿继续在农村过日子。城里灯红酒绿,农村枯燥无味;城里遍地是金,农村寅吃卯粮。

    我最美的梦啊,就快永远成为一个心里的梦了。我还在渴望着哪一天,还像小时候那样在稻田里奔跑,闻着稻香奔跑,把这个世界都遗忘在稻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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