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自由和世界的自由冲突,你就不自由。你的自由不重要。得到自由的办法是融入世界的大自由。这是世界的法则。
——郝景芳《最后一个勇敢的人》
电影《流浪地球》热映,掀起了一阵科幻浪潮。一夜之间,那些深深埋没在稂莠不齐的文学作品里的,艰难生存在经典名著和网络小说夹缝中的,带有鲜明中国本土特色的科幻作品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如果说《流浪地球》是一把钥匙,它无疑开启了烟波浩渺的中国科幻文学的大门。人们惊叹地发现,门的那边,有怎样璀璨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构建了怎样宏大的科学观和宇宙观,给我们传递了怎样新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最后一个勇敢的人》就是这样难能可贵的一篇短篇科幻小说。它以女性作者的独特视角,带我们重新认识了生命的本质,感受了生命的温度,体会了生命的坚韧。
发现这篇小说,源于一个很偶然的契机。在一个寻常的午后,我在图书馆的角落拿起了一本其貌不扬的书《水星播种》,吸引我的噱头,是大大的刘慈欣三个字。实际上,这是一本收录了十多篇短篇科幻小说,包括刘慈欣旧作《山》在内的小说合集。穿过大腕的光环,郝景芳的这篇《最后一个勇敢的人》令我眼前一亮,自心里生出一种“少陵自有连城璧,争奈微之识碔砆”之感。
在我看来,这篇小说最吸引人的,是它颠覆了传统世界观,构建起一个全新的未来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地球上不再有自然人,所有的人类全部都是克隆体,按照工种和职业的分类,进行有序的基因选择,比如本文的主人公之一,仓库人潘诺32,他负责看守仓库,因为要准确记住什么货品放在什么位置,他们的基因优势是拥有超强的记忆力。“潘诺”是这个群体的共同名字,“32”是这个个体的代号。此外,还有诸如负责货物运输的运输人、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察人等等。这是一个多么大胆创新的想象。
这样的世界是严谨的、有序的,所有人从被克隆降生起,职业和族群都是特定的,一辈子循规蹈矩,按照既定的身份和轨迹生活。但是,在这样看起来冷漠的、无情的世界里,却孕育了鲜活的、灵动的生命。一个叫“杰斯”的群体,他们试图挑战世界既定的法则,冲破自身身份的限制,去创造一套新的宇宙模型和文明理论。可想而知,他们遭到了疯狂的剿杀。
当被追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副本——杰斯47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杰斯47逃到了一个仓库里,挟持了管理员潘诺32当人质,以期逃脱追捕,但是潘诺32知道这冷漠的世界并不会为了解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质而放过杰斯47,他选择了出卖杰斯47,保全自己,从此杰斯一族被彻底剿灭。
故事的最后,许多许多年过去,潘诺32已经去世多年,连潘诺34都垂垂老矣,在弥留之际,他教潘诺35背诵了一段基因代码。虽然文中没有交代,但根据作者前面埋设的伏笔,潘诺一族拥有超强的记忆力,我相信这就是杰斯的基因代码。潘诺32以出卖杰斯47为代价,保住了自己的生命,同时也保住了绝境之中的杰斯的生命密码,就像保留住一点星星之火一样,一代一代心口相诵、传递下去,终究会在世界淡忘一切的时候,重新复制杰斯的基因,使之复活,得以燎原。
至此我才知道,这最后一个勇敢的人,就是潘诺。
现实世界中呢?或许也一样,肉体的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当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的时候,才是彻底的离开。我想起了电影《寻梦环游记》,我们活着的人明明知道没有往生,但仍选择在特定的节日里祭奠逝去的亲人的原因,或许只是在证明这世界上仍然有人记得他们,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永存。
据《左传》记载,春秋时期,鲁国的叔孙豹和晋国的范宣子有过一场关于“死而不朽”的争论。叔孙豹认为: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此之谓“三不朽”。直至今日,立德立功立言仍被视作对人生境界的追求,是所有有志之士追求的目标和行为范式,因为生命是渺小而有限的,而精神是浩瀚且无穷的。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就像当年秦始皇焚书,他能把儒家典籍的所有副本销毁,但抹不去的是儒生的记忆,只要有一个人记得,书籍就不会真正消亡。他们通过隐秘的口口相传,硬是将许多珍贵的书籍保存了下来,在统治者不再禁锢的年代,使之重新现世。
生命的温热与张力,远比你我能想象的更强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