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还记得那个九月，是第一个九月，也是个有你的金秋九月。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九月是个重要的日子。院前的梨树刚长出青涩的梨儿，我便要尝尝鲜。跑到梨树下，既是踢，又是撞，梨就是没掉下来，你见了，笑呵呵的走过来。

“现在的梨儿还不能吃，是苦涩的。”

“苦涩是什么味啊？”正说着，你一手抄只竹竿一捅，一颗梨掉了下来。

砸到头上，来不及叫疼，抱着梨就开始啃，啃了一口还来不及下一口，便叫道“这梨怎么这么酸。”边说边吐。

你在旁笑弯了腰，“到了九月，梨就熟透了，才可以吃。”

是的，那时的梨是酸的，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苦涩。躺在你怀里，只好苦苦的等着九月。

等待九月的过程是漫长的。等到九月的结果是甜的。

那个九月，您的背是直的，杆也是直的。院前的梨树成熟了，您拿着杆儿，挺着稳定的步儿，我抱着筐儿，迈着不成熟的小碎步儿。跟在你背后，看着您的背，是直的。手里的杆儿在你的手中来去自如，一会儿功夫，地上落满了梨儿。我忙的手慌脚乱，捡了这颗掉那颗，索性不捡。一屁股坐在地上，捡起旁边的梨儿就啃。这次我笑了，“这梨是甜的，不是酸的。”你笑呵呵的看着我，一口整齐的牙露了出来。

“只要你乖乖的，我就每年九月都给你打梨。”脸上多年都保持着那慈祥的笑脸，吹不乱，耐得住时光的打磨。

“恩，我要永远吃你打的梨。”我年少无知的说。

“好勒。”你笑呵呵的说。

可是，有永远吗？

那个九月，我在慢慢成长，乖巧又带点调皮，时不时的弄出点“小风小雨”，你纵容着我，像九月份的老梨树保护着树上的果实，不被暴雨打着，不被狂风刮着。在你的怀抱里……在你宽容的怀抱里，沉浸在你慈祥的笑容里，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那个九月，是最快乐的九月。

二年的九月， 到了上学的年龄，随着舅舅去镇上的小学读书远离了老家。离开老家，一切都是新的，人，房子，梨树，不，没有梨树，只有几棵不知名的小树在马路旁招摇，远不如院前的梨树，那个九月，想起了老家的梨，甘甜的梨。

九月中旬，你来了，还有一袋子梨，我惊呆了，不是因为梨，而因为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舅舅脸上有一丝不安。后来我才明白那种不安是对你的担心，只是我不明白。

“这么远，还跑来，对身体不好吧。以后别送来了。”我满脸担忧的说到。

“梨前几天刚熟，你这么喜欢吃，就带了些来，不累的。”豆大的汗珠没有压垮你的慈祥笑容。

那个九月，我没去学校，请了假回老家看你，你高兴极了，我已经比你高出一个头了，因为你的背弯了，不能给我打梨了。我拿起树下的竹竿，挺着稳定的步儿，杆儿在我手中来去自如，你从屋里出来，捧出刚摘的梨子，看起来很诱人。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吃了一口，也是甜的，但不如以往的梨甜，没有打下来的梨甜，院前的梨树也老了，叶子也黄了，树干因为缺水也干了，殊不知你已病入膏肓了，后来还是离开了。殊不知那是最后一次，头发因被化疗而变得稀疏了许多，背也弯了。老家的梨树也不如以前了，也得病了。

坐在院子里，望着曾经玩耍过的山，游过的小河，以前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一老人手执竹竿在院前的梨树下，判断着哪颗梨熟了，哪颗梨还要等几天，一小孩抱着篮子晃晃悠悠叫嚷着吃梨，踩着笨拙的步儿跟在老人身后，时不时的被绊倒在地。老人转身笑了笑，是那种特别的，慈祥的笑。让人融在笑容中。

那个九月是你最难受的九月，多次出入医院，身体越来越差，而我却毫不知情，因为要升学而顾不到太多。最后连你的最后一眼也没有看见，有几次去舅舅家，你的遗像前总摆着几颗梨子。

以前的太多回忆只存在深深地印在岁月的年轮里，存在于枯老的梨树中。想去记忆的深处去挖掘，却又害怕晚上拾起的记忆激起早日的痛。

上个九月，回了趟老家，来到院前，老梨树已经被砍倒了，只留了一座树桩在那儿，地上有颗梨，青的，拿在手中不在那么沉了，咬了一口，哭了，是酸的，不，应该是苦涩的，我懂了，苦涩是这个滋味。当时的苦滋味今日才尝得，岂不苦哉。

这个九月，想起了你，外婆，想起了院前的那颗梨树。

2014.10.17 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