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口（上）

海立挑灯夜战，准备学校参加区里的师生诗词赛题库，他自从接下这个任务开始就没睡过安稳觉。去年学校代表队未冲进前三名，作为区重点学校，校长的脸色阴了很久，小杨老师泪如雨下，滂沱的、缠绵的、淅淅沥沥的、一阵一阵的、时有时无的，在语文组里持续了近一个月。

小杨老师天生一副俊俏模样，两眼水汪汪的，黑黑的眼珠子越发显得明亮。很难得一见她开怀大笑的模样，大家乐得前仰后合时候她仅仅是露出了笑的模样，很快恢复严肃或者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她平时很少与同事打成一片，老师们都说她是冰美人。

说也奇怪，她参加工作一年后就被校长钦点为重点班的班主任，说她认真负责，教学有方法，被很多家长褒奖，被同学喜欢，不愧为新时代的教师，希望大家多与她交流，互通有无，使整个教师队伍教学质量有所提升。

同事们面上不说，背地里却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说她有关系的，家里父母是教育局的领导，到这里就是镀金的，她根本没有瞧得起这个学校，我们这些没有前途的老师们，人家自然是不屑一顾的；有说她勾搭上校长的，这女人不可小觑呀，别看她那双纤细的手毫无缚鸡之力，却有摄人心魄的魔力，尤其是男人…

海立从见到小杨的第一眼起，凭着他敏感的直觉，认定小杨老师的眼睛里是装着秘密的。从他一年来的观察来看，大家的议论就是子虚乌有，凭空捏造的。可他能说什么呢？他知道的也是一星半点儿。

海立从来不穿短袖，哪怕是高达38度左右的三伏天，他也穿着长袖衬衫。尽管左胳膊空荡荡的挂在肩膀上，但这样乍一看是完整的。倒不是他自己刻意遮掩，他不想吸引他人充满无限同情、惊疑的目光，他只想让自己平平常常，与大家无障碍地融入在一起，不做炸眼的人。他最初丢失胳膊的时候，叛逆过、过激过、虚张声势过，心反复地滴血结痂、撕裂、愈合后，他成长了。

海立是语文组的骨干教师，没有他啃不下的硬骨头。开始工作时大家对他有意无意地照顾着，觉得他一只胳膊做事不方便，可他每天坚持在同事们到之前把卫生搞好、热水烧好，语文组是学校里最整洁有序的，教研成果也是最多的，几乎包揽了各种荣誉，后来大家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的不方便，这让他无比自在。

他现在对自己的过往云淡风轻地一笑而过，略带调侃地说：7、8岁时候淘气，到爸爸车间被机器割掉了胳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要不然教育界就会缺少一位全心全意奉献的优秀教师啦！

海立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他单身，又住学校附近，工作起来极其方便。在与孩子们天南海北地畅谈中，他被尊重，被崇拜，事业给了他越来越多的自信和力量。他从内心深处爱上了这个职业，更准确地说，他爱上了那一个个个性鲜明的孩子们，每一个孩子都是独立可爱的，他能参与他们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成长阶段，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作为一个工作了9年的优秀教师，他的上升机会很多，他坚决地放弃了政治前途，甘愿做一辈子的老教师。

海立一直寻找不到答案，小杨老师为什么哭了？以她平日处理事情的风格来说，她被校长言辞委婉却面若冰霜地批评过后，她应该是加足马力、全力以赴，再次争取机会挽回颜面才对呀？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呢？

海立试着跟小杨老师沟通，可是障碍重重。海立发现，女人真碰不得，说到心坎里去了，惹得人家委屈地宣泄着被认可的停不下来的两行泪；说不到心坎里，抽搭着、哽咽着憋闷的一大颗一大颗的泪水。女人是水做的，他算是见识了。哭过之后，换来一句有点温度的两个字：“谢谢”！多一个字没有。

不要把“谢谢”两个字看轻了。小杨老师说它们的时候，抬起了饱含深情的明眸，掺和着羞涩、感激、信任的心理呢。海立从欲言又止的吞咽动作中判断，小杨老师差一点就打开心扉了。

海立更加坚定了，小杨老师心里一定有一个过不去的鸿沟，她陷进去了，他要帮她攀爬上来，他要给她搭一个梯子。况且她唤起了他内心沉睡已久的男女之情。

小杨老师工作后跟海立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备课准备非常充分，查阅大量资料、搜索各种优质教学视频，把海量的信息穿插在文学背景和开放式的大讨论中，提问的问题都是经过数次推敲斟酌的。小杨老师打破了海立最早到和最晚走的常规，可是小杨老师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我封闭，吊足了海立的好奇心。

一天晚上，海立做完事抬起头看到小杨老师的背影，一袭白底小兰花的长裙衬着她的小蛮腰和丰满的臀部，窄窄的肩膀上半露着低下去的头，头上一个明黄色的毛绒圈包裹住了所有的头发，身旁的大玻璃上映着她半边侧脸，他在那一瞬间想过去抱住她。

他平日走时会礼貌地说一句：“小杨老师还不走哇？注意身体呀！”小杨老师抬头匆忙地说：“我还有一点就好，一会就走。”连再见都是抵着头说出来的。

海立自从有了心里的惦念后，开始盼望晚上两个人的独处一室的时光。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说，小杨老师慢条斯理地回复着。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答，让两个人彼此间多了那么一点关注。可这关注像是安装了弹簧似的，有伸有缩的。

小杨老师是若即若离的，哪天笑容自然绽放后，第二天又冷漠了。她的情绪似乎有一架天平衡量着，左右晃荡着忽高忽低，但总会回到平衡点上。

海立真是吃不准女人的心思，他没有恋爱的经验，就算有，此刻处于思念中的他，有几分感觉是客观理性的呢？他心里还是一种究其根源的探秘心理的，小杨老师越是这样，他越是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