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颓然地回到家里,家中的灯还未息,妈妈侧卧在床头静静地织着毛衣,看见惠子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活。
“惠子,这么晚回来啊。”
惠子弱弱得吭了一声,脱下鞋袜,也和妈妈一样卧在床头,“妈妈,爸爸当年提出要出征的时候,你怎么想的?”床头幽暗的烛光一抖一抖,就像女孩子家的心事忽明忽暗。
妈妈苦涩地弯了弯嘴角,“你爸爸,想要上战场,想要建功立业,妈妈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的。”说着,又有些颤抖地拿起手中的针线活,慢慢地绞着线。
可妈妈说的话又何尝不心酸呢?爸爸早年便爱冒险,爱各种不安分的事物。惠子从会走路起就学会跟着爸爸四处撒野,两人的性子都散漫自由地很。妈妈记得是一个夏日的晌午,在强烈的太阳光刺激下,一群背着装备穿着崭新军装的几个新将来到这个村子紧急招募新兵。男人们有些闷头不做声的,有些和妻子吵做一团的,唯独惠子的父亲自作主张毫不犹豫地签下的第一个姓名。见第一批征兵队伍就火急燎燎地跟随着出发了。妈妈当年气愤父亲连家里都不来商量一番,当天报名,第二天便出发。但又能说他什么呢?父亲只轻描淡写得一句“想去外面看看”就抛下了家。
妈妈仍记得送他出行的那晚,彻夜把家中所有的行当都翻了个遍,整理出勉强能让人安心的行李。到了凌晨出发的时间点,妈妈强撑着让惠子起来给父亲送行。父亲只淡淡地说照顾好自己,等他回家,便提上行李出了村口,丝毫不向背后伫立于家门口泪雨滂沱的妻女扭头回看一眼……他也许早就厌倦了这里的生活。
“妈妈,那些走了的人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呢?”惠子的话把妈妈从回忆里来出来,“爸爸为什么走了这么久,他到底能回来吗?”
妈妈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惠子,烛光在女儿的脸颊上摇曳,已全然是一个长成的少女了。妈妈抿了抿嘴唇。
“惠子,其实你的爸爸已经半年没有来信了,其实……妈妈也不想瞒着你,我想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我应该告诉你,爸爸是否真的能回来完全是个未知数,毕竟战争,谁说的准呢。”妈妈的眼睛里好像有闪闪的晶光,她伸出略带薄茧的手抚摸惠子鬓间的乌发,“而如今我们两人也只能如此度日,活着就好,妈妈会永远陪着惠子的。”
惠子低下头,在烛光的阴影下强忍了忍眼泪。是的,惠子已经是大人了,应该学会去接受这些。爸爸临走的那个凌晨在她梦眼婆娑的记忆里已变模糊,那句“等我回家”的话惠子却是听得最真切的。两年多过去,爸爸那句承诺早已被漫长的等待所怀疑。妈妈自父亲走后,便独自默默得支撑起整个家庭。惠子会闲来帮妈妈绞弄针线赚钱,也会自己承担起家务事。其实惠子与妈妈生活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她有些恨爸爸,也同时恨着仓促告别的川田。她微微一笑,紧紧握住了妈妈的手,轻轻说“爸爸不在了,我和妈妈也要好好得活着。”
妈妈轻轻熄了蜡烛。
惠子烦躁地卧在床上,半夜下了一小会儿的雨,檐前滴答滴答的点滴声断断续续,终于夜幕又清晰了起来,惠子睁着大大的眼,看着启晨星划过。
今天就是成人礼了呢。
惠子把头深深埋进被窝,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烦躁地睡不着觉,好像要干什么,好像又什么都干不了。她突然想起川田说的去闯世界那番话,与自己无聊的村庄生活相比简直让人兴奋。在以前度过的十余年里,有过什么值得回味的日子吗?有过什么记忆犹新的体验吗?惠子挖空了头脑,却发现以往的记忆如淡水,流过了,不留一丝痕迹。生命难道就该这样吗?我的青春难道就这样虚度了吗?等爸爸三年,等川田一年,难道我的人生就是呆在这村里见证别人的精彩吗?这不是惠子。
天完全亮了,妈妈叫醒装睡的惠子,为她换上和服。
繁重复杂的梳妆后,惠子到了学校,参加统一的成人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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